第26章

        迎上去,话还没出口,眼泪就先掉下来,紧紧握着方天的手,说话不出。

        方天拍着她的背,搂住她。

        英姐哽咽着说:“老人家,什么时候去的?”

        “刚刚,走了不久。”方天抽泣着说。

        “接到你电话,正在开会,所以大家都来了。”英姐指着站后面的一排人说。

        大家都穿着黑色西装,带墨镜,方天不禁有点奇怪,怎么这么整齐,莫非是公司制服。

        见英姐散开,一个个都饱含热泪上来,或熊抱、或虎扑跟他拥抱,仿似死的是自己的亲爹一般。

        方天一个个都要拼命安慰,嘱咐他们不要太过伤心,两手不停接着他们递过来的奠礼,都是很沉重的,满衣服口袋的塞。

        大家都迈着沉重地步伐,跟在方天后上楼来。

        英姐看着方老太爷遗体,悲从心起,大哭一场,众人跟在后面理所当然号啕大哭。

        可怜柳絮又要跟着哭,雷开没有哭眼神怪异地看着掺着英姐的方天。

        方天头疼欲裂,不知如何向亲友解释自己带来的大群不速之客,更何况还有个虎视耽耽的雷开。

        英姐定下神来,发现诸事未办,连忙指挥这群大哥们采买。

        果然不愧为大哥级出马,十几个公司,几百号人马出动。

        方家立马变成战地指挥部一般,紧张有序,电话此起彼伏,行色匆匆的各色人物,让方家上上下下目惊口呆。

        灵棚用毛毡重新盖过,毛竹也换成了钢管。

        棚内铺了层厚厚地羊毛毯,看得方天心惊胆寒的,等下这里还要点香烛,烧纸钱,放鞭炮,一不小心就提前火化了,说不定还要搭上几个。

        方天不得不苦着脸对英姐说:“不要太夸张吧!”

        英姐看看,说:“没怎么夸张呀!”

        方天指着毛毡、毛毯说:“这还不夸张呀?一个烟头就都报废。”

        英姐说:“也对呀,不过这是老赵管的,他下面有个景阳福地这方面应该有经验,我叫他来。”

        一招手,过来个半老老头子,过来对英姐点头哈腰,说:“英姐,方少,什么事?”

        方天说了,老赵哈一声,掏出根极品芙蓉王,点上,猛吸两口,吸得火星忽闪忽闪地再扔到羊毛地毯上说:“这些都是特殊处理过的,你们看,包你整根烟烧完,熏印都不会留下一个,里面混纺特种纤维的,火点上去,那家伙会滋滋冒水哦。”

        方天听着有趣,难得的嘴角抽动两下。

        说:“好的,这些事我还是相信你们专业人士。”

        正巧,老赵的手机响了,他做个歉意的手势,站一边。

        听了阵,他突的大骂起来:“就是那副,对侯老板定的那副,檀香的,苏式做工,多喊几个挑夫,别磕着什么地方,就要你们狗脑壳。什么?侯老板明天要提货,告诉他再等几天。双倍就双倍。”

        挂上电话后,说:“刚好侯老板定副好檀香千年屋,昨天到货,说好明天取的,我叫伙计们送来给老太爷用。平日里还真没这等好货。”

        方天推脱说:“不好吧,随便点,自己兄弟吧。生意要紧。”

        老赵忙说:“这怎么行,就是兄弟里要好好招呼,生意算什么。”英姐也点着头。

        老赵裂嘴,说:“大老板都点头了,我不过送空头人情。”

        方天只好不再多说。

        又一穿黑西装青年跑来,问:“天哥,不知道老太爷信佛还是信道,好做个法事。”

        方天说:“我老爸是个典型共产党员,什么都不信,不要做什么法事。”

        英姐忙劝道:“老太爷是老太爷,他要还在,我们也不说什么。现在他不在了,我们做小辈的尽尽孝心,法事还是要做的,保佑老太爷一路平安。”

        方天为难了,这老太爷都走了,谁知道他会信什么。

        英姐一眼就看出他心事,对那人说:“就都请来吧,两边再一侧搭个灵棚。”

        那人掏出政协委员联系薄,边走边念念有词:“和尚怕还是要请海会寺的惠通和尚,古是古板点,可起码不是狗肉和尚,海会寺那方丈虽然是政协副主席,可上次和圆聪尼姑闹出些不三不四的事出来,虽然大家都不承认,可空穴那来风,深更半夜研讨什么佛法,只怕是参欢喜禅。道士一定要请三清观的了,就是不太熟,上次那什么道长居然为个政协副主席没选上,一怒下拒绝参加任何社会活动,想必现在观里应该穷得很,多多施舍,想必会派几个牛鼻子出来吧。”

        方天是无法可说,谁知道出家人名堂还蛮多。

        三个据说是柳市最好的遗体美容师,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把老太爷清洗,化妆好。

        楼下景阳福地的大卡车也到了,三十里路开了快两小时,为了他们的狗脑壳真是万分小心。

        铺好卸货的斜面,八条大汉一声“三,起”晃晃悠悠的把千年屋抬进灵棚。

        旁边早围了百数围观群众,啧啧称叹。

        “好重哦,起码有上千斤,你看那抬棺材的金属杆都压弯了。”一挽菜篮妇女说。

        “好香哦,怕是檀香木的哦。”一闲散汉子在鼻子下扇着说。

        “不可能,要是檀香木的不贵死人切,顶多是包香,说不定还是熏香。”站他边上驼背老头肯定地说。

        “肯定是檀香木,我哭过各多人家屋里,看得比你们多多了,上次那福寿堂老板死格到,就用的是檀香木,不过比这副细得多,还花了四、五万,这副大气得多,睡在里面翻得身,起码要上十万哦。要是我有副这千年屋,就死都要得。”刚来的那要哭灵的老太羡慕的说。

        专业人士一开口,两个人就不争了,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见识远没人家广,只讽刺的说:“你要睡这千年屋,起码要哭十辈子灵,你屋里妹子不晓得还要做几年的鸡。”

        也许戳着她痛处,破口骂起来,两人也不示弱,统统被赶了出去,还有人找来石灰花上线,不是公司或方家亲友进线就赶。

        为加强现场管理,在道口摆个接待处,来的都按规定发给格式不同的黑袖筒。

        入夜后,准备工作基本做齐。

        两边和尚与道士,憋足劲的拼;夜歌子与窜场子歌手,牟足精神的搞;一时间,木鱼与钟钵齐响,夜歌与流行歌同飞;这边是急急如律令、无量寿佛,那边是阿米驮佛、大慈大悲观世音。

        听得人头大如裂,方天不得不发下话来,晚上十点一过,通通要停。

        大家都来问为什么,方天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听了头痛,就要放弃超度老爹的机会,不过心里一百二十万分赞同老爸,什么都不信的明智。

        眼珠一转,就压低声音说:“诈尸呀,老爹今晚会诈尸。”

        吓得围在他身边的人腿都软了,雷开更不留情面,指着他鼻子说:“你骗人,刚看见眼珠转来转去的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趴在桌子上哭泣说:“你为什么要拿老人家来开玩笑。”

        方天脸一沉,说:“你信就信,不信就不信,凭什么说我拿我爹来吓你。”

        雷开是一定不信的,拼死也要在灵棚里坐一晚,英姐是半信半疑,借口有事就出去了,柳絮是一定相信的,更怕老爹来找他罗嗦,拖着俊杰一定要走,俊杰本想留下来,可拗不过柳絮,连家也不敢住,到英姐公司安排的一家豪华宾馆住去了。

        消息传出,人人自危,先是工人借口有事,一定要回家,走了个干净,连几个会唱夜歌子的也突然暴出疾病,非去医院不可,窜场子的歌手各个临时接到重要任务,女的扭捏着说几年没回的老公突然回家,今晚非回去陪他不可,不然他定然会到楼下的美发店去嫖娼,男的则说老婆打来电话,三岁的儿子在幼儿园有首儿歌没学会,老师要求当晚一定得会,不然后果自负,不得已宁可工资不要也要回去教儿子唱儿歌。

        三清观的老道,也忽然发现自己儿时就随身携带的玉佩不见了,深施一礼,就狂奔而去。

        七位大哥,则脸色苍白的躲在惠通和尚在的灵棚里,听他念往生经,见他不急不徐的样子,都放下心来,总算还有个得道高僧在场,只要等下把门帘关得死死的也许没有问题。

        不大的灵棚,几个听着惠通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心慢慢地安下了,也无比虔诚的跪在他身后念佛。

        静静的夜里,神圣的佛礼声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老公,来电话了;老公,来电话了......”

        七人相互仇视地查看,是谁的手机打破这佛号,要是破坏了几分效果,让那东西进来不就惨了。

        “对不起,是我的电话”惠通腼腆地在袈裟里翻出个小巧手机,放在耳边听了两句,不好意思地说:“我的青梅竹马,从九华山赶来了,今天一定要我去陪一晚,你们应该也懂,憋了几十年是如何急迫。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不理会摊在地上的几人,飘然而去。

        走出宿舍区,心叫好险,好险,要是那小沙弥还晚打一点,也许就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