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提早十来分钟,方天就到了。

        一半是因为计件制,另一半则是肚子饿造成的。

        饱汉不知饿汉饥,这句真理方天昨晚无数次体会,第一次是下午六点,对门小孩放学时随手扔在垃圾桶里的半只鸡腿,第二次是饿得不行的他半夜下楼时发现扣在楼道的一大碗卤肉面。

        盘旋在他脑海里,害他做了一夜噩梦,蛇般缠绕着他的面条,张嘴会笑的鸡腿执把利剑与他搏斗整晚,让他早上起来还疲惫不堪。

        当他吃得饱饱的时候,豁然明白了,都是肚子饿闹的,勇气百倍的他迈着豪迈的步伐走上跳板。

        随着声“起”,两百斤的麻袋扛到他肩膀上,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精神力量再强大也不能转化为实质力量,虽然他怀着必胜的信心,可两条腿该怎么抖就怎么抖,一点也不含糊,腰象个虾公,颤悠悠的走下来。

        眼前一条粗壮的腿,正拌在他迈了一半的前腿上,眼睛虽看见了,可怎么也躲不开,他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向水泥地。

        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拎住他的领口,方天在空中转个半圈,摔在麻袋上。

        惊魂未定的他连声称谢,那是个干瘦老头。

        老头铁青着脸,冲七号左右开弓几个巴掌,七号黑红的脸膛立马肿得象馒头,也不敢做声,捂着脸低下头。

        老头用沙哑地声音说:“想闹出人命吗?两百来斤的麻袋要是砸在他脑袋上,你想想,不马上碎成一个烂西瓜。”

        女孩脸色苍白,愤怒地对七号说:“李得财,你给我滚出去,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方天拍了拍自己的头,笑着说:“恩,那个,恩”想了想,还是说:“妹子,既然我的那个西瓜还没烂,就没必要发这么大个脾气,玩笑,玩笑而已。”

        老头也说:“小李子,快道歉。”

        李得财本想冲句江湖豪气十足的‘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被女孩圆睁地杏眼一望,软半截,低声对方天说:“大哥,对不起。”

        方天忙说:“没事,没事。”对女孩使个眼色,女孩见好就收,缓和口气说:“小李子,别怪我发这么大的火,不是老爷子帮把手,出了事谁也脱不开,我也是为你好,下不为例。”

        老头见事情圆满解决,大声喝散围观的人:“没事了,开工,开工。”

        老头再拍下方天肩膀,摆个姿势,说:“学着点。”

        方天照他姿势,双腿微蹲,屁股稍翘,上身前倾,随着一声:“起。”麻袋稳稳落在他肩背,老头一边扶着一边叮咛:“腰不要弯,要挺住,不然会把你要榨跨;肩膀不要耸,对,对,对,把力道均匀分散在背部;迈脚,一步步来。”随着他的指点,方天慢慢抓住了诀窍,虽然还是那么沉,但没有那种永远走不到岸的感觉了,脚也不象开始灌了铅一般,毕竟身体刚愈,走起还是有点飘忽,看得女孩心上心下,怕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永远就爬不起了。

        那感觉就象当年看着妈妈躺在病床伸出枯瘦的手,一边一边呼唤她的名字,让她的心紧紧被揪着。

        婶婶看着她痴痴地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计数哦。”

        女孩如梦初醒,拦住回走的他问:“还没问你名字的呀?”

        “方天,方向的方,天气的天。”方天回答。

        哦了一声,女孩写下他的名字,红着脸说:“我叫你小天,或者小天天,好吗?”

        不会吧。

        方天翻了下白眼,出了幼儿园起就没人这么叫过他,现在的女孩真是叫人佩服呀佩服。

        说道:“随便你好了。”

        “小天,你还没问我的名字呢!”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说,全然没看见李得财想杀人的模样。

        方天摸摸自己不粗的脖子,看着远处粮垛上李得财狠狠地把麻袋摔在顶上,轻得象根稻草。

        慢慢地问女孩:“他有没有练过武功?”

        女孩生气了,说:“你管人家这么多干什么?到底问不问?”

        “好,好,我问。”方天举手做投降状,心里说:这么积极,也不怕我吃了你呀。

        女孩飞快地说:“我叫雷开,打雷的雷,开心的开。听清没有?”

        方天忙复叙一遍,雷开听了一字无误才满意的放过他。

        没事的空档,老头和雷开一起招呼他,方天犹豫一瞬间,果断地走到老头那堆。

        老头关切地问:“还顶得住吗?”

        方天点头。

        “小兄弟也是遭难人呀!”老头饱含深意地说。

        “也不是遭难,说来都是自找的。”老头说中他心事,让他有些不明白,自己难道就这么容易让人看穿,不懂。

        方天也是有感而发。

        李得财听他口气,就知道他有满腹心事,也生了亲切之感,就是不懂怎么看出来的,问道:“师傅,你怎么看得出呀?”

        “你看他身子底板还算扎实,按道理背200斤麻袋,起码头几趟不应该有什么问题,可他一上肩,脚步就飘忽不稳,一看就知道,不是有伤在身,就是大病刚愈。如果一个人,身体还没好,就要出来做苦工,不是遭难是什么?要是心术不正之人,真个缺钱花,来的路子也不好,怎么会想到这里来打散工。所以我才会这么狠的打你,你自己不会忘记自己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下着大雨,发着高烧,蜷缩在墙角,不是小雷无意中看见你,怕早就进来铁板公社了。”老头说。

        李得财跪下,狠狠地给自己几个耳光,对方天说:“方哥,我瞎了狗眼,我不是个人。”

        方天一把扶住他说:“没关系,我没怪过你,说真的,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躺在麻袋上看天花板了。”

        老头嘿嘿一笑,说:“其实,以后你就会知道,小李子平常最心软、最热心,为什么这么对你,呵呵,怕是猪油蒙了心肝。”

        方天有点明白,也不好怎么说。李得财更是涨红脸,不敢说话。

        吃过下午饭,做散工的要结帐了。

        方天心里算了下,怕赚的还不够填饭钱,麻着胆子走到雷开面前。

        “方天,四十包,八块,三餐共六块,还有两块。”方天接着这两个硬币,看着周围奇异、惊诧、若有所思的各种眼神,小声说:“好象没这个数哦。”

        雷开拿着本子,指给他看,“八个正字,四十包没错。”

        方天知道是他好意,不好再多说。

        旁边一人,小声嘀咕:“别是把我们的数算到他头上吧。”

        雷开把记数本往桌子上一摔,说:“你们都来看看,看谁少记了一个数。”众人围上来一看,几乎人人都多记了个三、五包,都骂开始说话那人,小心眼。

        惟独老头笑着说:“小雷,别进出数对不上库存哦。”

        雷开脸微红,低低说:“帐本是另外记的,错不了。”

        方天见没事了,转身出去,听身后雷开叫:“方天,你的电话号码?”

        方天习惯地回到:“231,”停顿一下,心想自己真笨,不会推说没有呀,但又说个半截出来,只得告诉她:“2314797。”

        雷开听得号码,记上。得意的想:看你现在还能跑上天去。

        方天躺在床上疲倦欲死,心道:现在,每天三餐改两餐,也好。

        听说老家那穷山沟,是每天只吃两顿饭,现在打好基础,免得将来混不下,回老家去种田时,再倒时差,不过这算不算时差还有待琢磨。

        胡乱想着,久久不能入睡。

        摸摸口袋里的两块钱,硬硬的还在,放个心,万一夜里饿得挺不住,还能下去买碗米粉。

        朦胧间,听见电话响,有些奇怪,不过这一向老是有电话,不是问了半天不说话,就是个男人说打错了,也就懒得去接。

        哪知对方好象知道他在家,响了三遍,方天不得不佩服他,也就伸手接了。

        “死方天,你给我滚下楼来。”是雷开的声音,不过手机听不太出,再说白天也没看过她打手机呀,试探地问:“是雷开吗?”

        “不是我是谁,还有好多女孩打电话给你?”好象有点发脾气了,方天想。

        “你在哪里呀?叫我上哪里来?”方天问,反正我口袋里只两元钱,还是她下午发的,方天不怕她宰。

        “下楼,我就在你家楼下的卫红副食店。”

        卫红副食店离他家只百来米,虽不是在楼下也不远了,她怎么知道的,狐疑着方天挂下电话。

        过去一看,雷开穿身红连衣裙和个穿白裙带眼镜的女孩笑闹着,看见他,雷开就板个脸,说:“怎么这么慢呀?比我们女孩子还扭捏。”

        方天伸个懒腰,说:“在睡觉,当然慢哦,我这人有个习惯,睡觉不解手,醒了就要去茅坑。”两女孩啐了他声,对女孩说这话也不害臊。

        方天嬉皮笑脸下,想起刚有个问题没问:“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