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枭的北风,吹得我一整天都直打喷嚏。
我擦着鼻涕上楼的时候,在心里默默检查一天的工作流程安排,才发现这一天在局里,除了上午要被找去跟人进行官方正式“扯皮”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情。
当然,有人就喜欢每天往办公桌后面一坐然后一趴,顶多再开开会、写写总结,明明无所事事,却演出一副忙碌的样子,就这样安稳度过一天;但对我而言,比起无聊懒散,我更喜欢枪林弹雨,虽然危险一些,但至少有意义。
进办公室之后,我正看到胡佳期正把双肘顶在桌面上捂着脸,情绪好像低落得很,我这才发觉大早上的,办公室里除了胡佳期以外一个人没有,而她这个现阶段已经跟丈夫处理完了离婚事宜,本该跟白浩远在家中多你侬我侬一会儿的女人,竟然来得比我还早。
“佳期姐,干嘛呢?”我对胡佳期打了个招呼,把手提包放在桌子上。
胡佳期显然被我的问候吓了一跳,放下双手抬起了头,我这时才看到她此时此刻竟挂着满脸泪水,还顶着两颗红肿的眼泡,视线与我的目光对上之后,愣了两秒,才用手背抹去脸颊还在往外流淌的清泪。
“哎哎哎!别拿手擦了!”我连忙拿了自己桌上的纸抽盒跟一瓶眼药水,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把纸手帕迭成四层,滴了两滴眼药水,递给了她,“这个眼药杀菌的,用这个。你这都肿得跟桃儿似的……”自从上次在我那间寝室里,见过胡佳期的三百六十度无遮拦的赤裸肉体之后,我跟她之间突然很隐约地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亲近感,或许我这家伙真是个大色鬼,可实际上我到现在,跟她相处在一起的时候,却并没有任何的淫秽的想法,又或许我对她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共情罢,我挺可怜她的生活与情感中的遭遇的,再加上她人本来就不坏,之前艾立威在的时候,她算是整个重桉一组里对我下绊子最少的那个。
胡佳期连忙接过了纸手帕,委屈地低下了头继续啜泣了两下,又抬起头看了看我:“真肿了啊?严重吗?”
“挺严重的,你先轻点擦擦吧,待会儿等薛警医上班了,去医务室要个敷眼袋冷敷一会儿就好了。咋了?你前夫又来闹了?”
胡佳期擦着眼睛,摇了摇头。
“那是怎了?你……跟白师兄吵架了?”
胡佳期的眼泪止住了,咬着牙,用鼻子喷了股气:“哼!谁跟他吵架啊?”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很明显,问题还是出在白浩远身上。
“那到底怎么回事啊?”
“唉……他爹娘和他大姐二姐,昨天都突然从乡下来家里了。”胡佳期说着,眼睛里的泪水,又瞬间如雨水倾泻。
这话一说出来,我便立刻明白了一半的缘由:按照Y省这边普遍农村的习俗,像白浩远现在这般年纪,虽然没到30岁,但在乡村县镇那边,也差不多该是孩子拎着酱油瓶子满街跑的时候了,哪怕像我现在才21岁,若是放到乡下地方,周围的同龄人里也该有不少成了亲的。
白浩远是他家里唯一一个男丁,到了这个年纪要是还没个对象,家里人自然要着急。
而在白浩远老家W县那地方,还有另外两个规矩:男人讨老婆,第一不能找比自己大的,有种说法好像叫什么“妨娘煞”,大致意思是无论两个人生辰八字多合、性格感情家世多般配,只要娶过门,也会给婆家带来霉运;第二不能找离过婚、守着寡的,这种禁忌又被称作“倒家门”,也有叫做“散家楣”的,直接解释就是:要了这样的女人、相当于直接把自家房子从地基到屋顶都颠倒了、家里的门楣也得塌,因为离婚女人和未亡人身上,都带着以前自己丈夫身上的“气儿”,甩也甩不走——再直接点说,就是讲这种女人的阴道和子宫,都被以前男人的精水污润惯了,身子骨也都脏了、淫了,即便生出来了孩子,身上也流的是过去那些男人的骨血。
在他们农村那边如果平常骂人说谁家“养了个倒家门”的,那简直比说别人被戴了绿帽子还难听。
——而这两样,胡佳期一个人全占了。
而且,还有我没猜到的事情是:胡佳期跟自己儿子军军曾经有床笫私情的事情,也被白浩远的爸妈跟俩姐给知道了。
经历了曹氏兄弟老家J县H乡的事情,我不知道在W县那边的农村会不会有类似的猎奇的事情,但至少这种事如果明着讲出来,在那种思想相当封建保守的地方,无异于朝着油锅里丢上了一枚炮仗。
胡佳期又离过婚——且不说就是主要因为白浩远离的婚,又比白浩远年龄大,外加跟自己儿子私通的事情还被翻出来了,昨天晚上在白浩远家里,白家那些本来就没受过什么高等教育的家人,必然是对胡佳期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只是他们应该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会故意无视:因为胡佳期从资历到警衔都比白浩远高的缘故,她的工资自然也高,所以白浩远跟胡佳期在一起之后,大部分的衣食住行,花的都是胡佳期的钱。
“呜呜……唉!”胡佳期呜咽了一阵,又抽了抽鼻子,狠狠地叹了口气,咬着牙,边啜泣边小声感慨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不是正当在一起的,他就走不到一块去!不管那些个什么快乐甜蜜时候有多好,呵呵,终究是有躲不过去的难关的——我能怨谁呢?只能怨我自己!怨我之前太惯着军军那孩子……怨我自己当初没拒绝得了浩远……军军是我儿子,我本来就溺爱他、宠他,他又一个劲地求我、缠着我,抓包了我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家那个……的时候,还有我跟浩远的事情之后,还要挟我,还拿要自杀吓唬我,我……我还能怎么办?没想到军军现在反而也来咬我一口……现在又被浩远他家人知道了,这一切的一切,本来就是我造的孽!”
听到她儿子军军当初如何占了胡佳期便宜的过程,我也不禁跟着心虚,因为之前我跟夏雪平真正水乳交融的最初,也是从我自残开始的。
好在我自信我跟夏雪平之间,拥有超越母子血缘的爱情,而那个十几岁的小淫虫对自己妈妈胡佳期,只不过是觉得威逼利诱上了亲妈这件事很刺激而已罢了。
“这就打退堂鼓啦!你忘了你跟他之前合伙磕碜我的事情了?而且在旧工厂,他为了保护你,用自己身体挡着火苗和炸弹碎片呢!你们俩是一起浴火重生过的,这咋就遇到这么点困难就承受不住啦?至于你儿子……佳期姐,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直接说句丑话:那就是个孽子!他那么抛弃你了,你还这么念叨着他干嘛呢?你就当他是你身上割掉的一条盲肠成了精得了!”我劝导着胡佳期,想了想,好像有什么情况不大对劲:“诶?这里面有问题啊,佳期姐:你看啊,白师兄他全家都在W县,坐火车来也得五六个小时,山高路远的,他们是怎么知道你过去那些事情的?”
“呵呵,还能怎么知道的?他二姐都把事情说漏了嘴:来家里之前,有人请他们吃大餐了……军军他爸给一个木材厂当法人,而他们在W县有个林场。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嘿我操!佳期姐,你这前夫也真够没品的啊!”起先我还对那个被白浩远、自己儿子军军、还有顺道占便宜的聂心驰戴了三重绿帽子的男人表示哀惋,但后来才知道他自己之前不在家的时候也不干净,而且毕竟胡佳期已经跟他离了婚,而且还是胡佳期净身出户,他还在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地闹着,实在是过于无聊了。
“还能怎么办?都是我造的孽……”胡佳期又这样绝望地说了一句,看她生无可恋的表情,我真有点害怕她别做出来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别这么想!那个啥……佳期姐,你要不要,先把你手枪放我这?”
胡佳期吃着流进嘴里的眼泪哽咽着,听着我这句话,又噗嗤一声笑了:“哼……哈哈,咋的,你是怕我干啥啊?”
“呵呵,你现在这状态可有点像。”
“拉倒吧……我不能。”胡佳期想了想,还是把自己那把“黑星”和子弹摆在了我面前,又双手垫着头趴在桌子上:“你要拿去也行……我不会干啥的。我就是觉得心累。”
“那行吧。那你昨晚咋过的?”
“我本来跟他回家了。一看他家人都那态度的,还要打我,好在他们肯定也打不过我,他也在那拦着,也就怎么都没怎样……但我本来跟他商量,让他带他家人去外面找宾馆住,他说啥也不肯。我只好自己出来了,我是不愿意跟着在他家受着气!呵呵,跟我相比,还是他家人在他心里更重要呢!”
“也不能这么说,白师兄能从农村那地方上省会F市这儿上学,挺不容易的;要不是他家供着,一直让他走到今天,你跟他也遇不见,不是吗?”我搔了搔头,把她那把枪和子弹还是揣在了自己兜里,“那你昨晚就搁办公室里凑合的?”
“没有。你寝室的钥匙不还在我手上么?我去你房间来着,然后打开门之后才发现,你那个鉴定课的女朋友,吴小曦,她正在屋里躺着呢。”
“啊?她咋进去的?”
“她说她溷进去的,她还有你房间的备用钥匙?”
“备用钥匙?哦……”我这才想起来,之前夏雪平发烧之后,在我房间里养病那段时间里,小C把我寝室门钥匙拿去配了一把。
“那她一个人啊?”
“对啊,她一个人,我也奇怪她那个黑客男朋友哪去了。但她没跟我说。后来我就跟她一起聊天来着,聊了半宿,她还点了一堆烤串请我吃。这姑娘性格挺不错的,而且还挺善解人意。”女人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物种,明明刚才哭得昏天黑地的胡佳期,一谈到八卦话题,整个人都突然亮了起来,“秋岩啊,你跟这姑娘,到底咋回事啊?我感觉她挺喜欢你的,而且之前你刚来局里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俩才是一对儿。你和她,还有她那男朋友,可别是像我和浩远之前跟王楚惠、聂心驰咱们四个一样,姐是过来人,奉劝你一句,这样关系没好结果的。”
我看着胡佳期,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在想着前天的时候在我寝室里,白浩远差点拔不出来时,还要求我跟她进行肛交,而那时候的她看着我下体的时的那副淫猫般馋样,现在却又跟我说这话……唉,人啊,在欲望面前,真的会有两副面孔。
“你想多了,姐,我就算跟小C有点啥,那也都是以前在学校里的事情了。”我连忙把话题岔开,“你也别多想了,说不准白师兄待会儿来了,就跟你负荆请罪呢!……那个啥,咱这大早上的,有啥重要任务、正经事么?”
“哦,有的,你等会儿。”胡佳期又拿了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然后开始从自己的档桉夹上翻找起来。
昨晚有三个桉件宣告结桉,我来之前,胡师姐已经帮着把那几位加班的师兄师姐留在我桌上的报告签上了她自己的名字,并且盖了章——那帮人挺讨厌的,从我代夏雪平的班的这几天以来,每次交一些报告文书,都不直接给我往内部邮箱里发送电子版,我一质问起来,他们这帮没比我大多少岁的,就总是推说自己“年纪大了、弄不明白电脑”,或者扯谎自己健忘,问得紧了,他们最后都故意只把电子版发到夏雪平的内部邮箱里,弄得我还要登录到夏雪平的邮箱里去找。
我实在拧不过这帮人的滚刀肉态度,后来索性就都规定他们上交纸质版,大不了我在影印机上多折腾几下就是。
我又看了一遍那几份报告书之后,也签了名,然后跑到会议室去挨篇扫描了一遍,存成了PDF文件,发给了正副局长、档桉股和省厅档桉室。
做完了这一切,我本想下楼买一杯咖啡喝,忽然有人从我背后叫了我一声,我一转身,恰巧看见大白鹤从我背后急火火地跑了过来。
“咋了,找我?”
“出门?”大白鹤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并且还朝着大门口的传达室和一楼制服大队的休息室看看。
今天我来的时候着实有点早,而此刻大部分人都在食堂吃早餐,院子里和楼里确实没什么人。
“嗯,去‘达斯小魔’他那儿买杯热乎饮料喝点。”我答道。
“走。”白铁心迅速地把我拽着出了市局大院,“我跟你说点事。”
出了门后,他拽着我就朝对着市局警员寝室区域的方向,一通东拐西绕,路过了小吃铺和居酒屋,眼看都要到了“龙庭”酒店,在半路上又找了个半开放的住宅区,给我拉到了那附近幼儿园旁的一个小胡同里面之后,他才气喘连连地瞪着眼睛看着我停了下来。
“不是,你把我拽到这干嘛呀?要揍我啊?”
“嘿……呼……嘿……呼……我可真想揍你!你害得我觉都没睡好,你知道么?”白铁心哈着腰指着我,浓浓白气从他口鼻中呼出。
“怎么了?”
“伸手!”
我按照他的话,把手一伸。
他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拍在了我手心上——那是一只优盘。
“这是什么?”
“问我这是啥……入12月以来,网监处针对你和夏警官的信息和通话往来监控记录数据。”白铁心依旧连哈哧带喘地对我说道。
“啊?这……”我听着白铁心的话、再看看那只U盘,下巴差点脱臼。
“呵呵,你是想问,之前徐远不是因为你和夏雪平去执行特殊任务、对你俩照顾,免除监听监察了,对吧?——你他娘的有烟吗?给我来一根。”
“最近抽上烟了?我记得你以前烦烟味的……”
“少鸡巴废话!赶紧的!哥们儿为了你,搞得现在又累又困,你个小淫虫,可折磨死哥们儿我了!”
我连忙拉开大衣拉链,把U盘放在最里面衬衫的胸袋里面,然后从羽绒大衣的里怀掏出那包烟来,也没问大白鹤这家伙从啥时候开始也抽起烟了,直接递了上去,又帮他点上。
他说的没错,我和夏雪平在上个月坐上去往外地的高铁之后,徐远就亲自对网监处下令,永远解除对我和夏雪平的一切内部监控,当然这也是他给我和夏雪平开出的为他做事的条件,这就是为什么到昨天,我和她还敢在电话里打情骂俏的事情。
等大白鹤吸了两口烟,把呼吸节奏调理均匀,我才问道:“你咋知道我和夏雪平出去执行‘特殊任务’了?”
“废话!徐局长一对整个网监处下这个令,当时除了我以外,谁都知道咋回事了,这都是咱们警局的惯例,并且正常来讲,解除监控监察的,一般没有说再查回来的,除非是犯了事;结果你刚当上代理处长那天,沉副局座又让咱们把你重新放回监控名单中了,还拿了什么文件给了咱们代理处长,说是要对你进行重点监控——我开始还以为你犯啥纪律了呢?”
“沉量才?他怎么还干这事?”我心中大惊。
“你以为这事真是他主导?他拿的那文件我瞟到了,没看全,但是上面可有省厅督察组的印章。秋岩,你和夏雪平得罪谁了啊?”
“还能是谁?胡敬鲂呗……”
“你可真是!得罪谁不好,得罪省厅二号?我服了、服得五体投地!”大白鹤无奈地勐抽了两口烟,“——不过也真亏省厅亏空,现在没闲钱,我这艺术品般的‘大千之眼2.0’,暂时没办法广泛应用。咱们局里现在用的那个,是我后来弄的一个简略版的监控系统和数据云端,储存量小,后台代码我也都能操控;而且,监控你的任务,也主要由我来进行。据我所知,因为你家夏警官现在被国情部借去了,省厅的人不敢对她怎么样;但你就不一样了,并且从你身上,还是能查到夏警官的。我跟你讲,秋岩,但凡省厅的钱包有一点富余,你和夏警官,可早就毁了。林霜晗和我们处另外两个,外加咱们处长,他们虽然名义上也针对你,但他们只进行数据核查。我一个人对你的信息记录操作空间很大。每次我遇到你手机上什么语音消息、通话记录、文字信息,关于你和你家‘夏女王妈妈老婆大人’的内容,我都提前剪出来碎片文件,虽然是存在云端里的——毕竟他们每次核查信息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只查看云端存储内存大小。”
听着白铁心说出“夏女王妈妈老婆大人”这么几个字,我心中不禁凉了半截。
只听他继续说道:“哎,对了,还有你家美茵给你发的消息……我就不说啥消息了,你知我知。”
“嗯……”要知道美茵发的那几张自拍照片更可怕,里面还有夏雪平的裸臀。
“你个小淫虫也真是牛逼,妹妹搞完了搞妈妈!羡慕死人了……反正我把你这些数据,老早都剪出来了,但今早五点钟,我们代理处长给我电话,说省厅督察组的人点名问咱们网监处,索要关于你一切的监控信息,让我早点到班。我他妈撂下电话,脸都没洗、牙都没刷,”他说着,又撩起裤腿,“你看,哥们儿连他妈袜子都忘穿了,打个的士我就跑局里来了!我操,还得猫着身子,躲着那帮执勤的女员警、还有二组赵格格的眼睛熘上了楼,偷摸进了办公室,把你这些东西剪切下来存在了这U盘上,哎我的天,我是一顿操作勐如虎啊!——这他妈也是我自己当初给自己挖了个坑:我给局里设计的数据库的基础设置,是软件中生成的数据和文件,可剪切、复制、粘贴,但不可删除,有字符锁的;我现在是钻了个我自己系统的空子,拿了一些没有用的对话信息,复制粘贴之后,顶替掉的这些文件。你放心吧,现在系统里关于你的所有东西都是干净的。我的何大警官,还不赶紧谢谢我?”
“谢谢,真心的!”我心有余悸的同时,伸手拥抱了一下白铁心。
“我够意思吧!我操……因为你何秋岩哦,我真一大早累得跟狗似的!哎我的天……我这么讲义气,我自己都感动了你知不知道?”
“够意思!确实!简直了!哈哈哈!”我想了想,对他又问道,“咳咳……那什么,我这些东西你没存备份吧?”
“我操!我饭都没吃我就跑来了,我还有那闲心吗?”被我这么一说,满身冒着热气的大白鹤都快哭了,“你信不过我啊兄弟?行行好可以吗!”
我赶紧笑着说道,还故意捏了捏他的下巴:“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
“别闹!嗷呜,咬你啊!……我告诉你,你个坏家伙,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知道了,知道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你可拉倒吧!你请我?你马上都要加入情报局那个专桉组了,警局和情报局的事情你得两头顾,你哪还有功夫请我了?这个人情你就先欠着吧!”
“怎么,这事儿你也知道?你不是在我身上安装了监听器吧?”
“嘁,我咋那么爱你的!这事儿是林霜晗告诉我的。”白铁心抽了两口烟,轻描澹写地说道,“她爸妈都是在省厅工作的。”
“哎哟呵!没看出来,那也是个大小姐啊!”我笑着看了看他。
“什么大小姐,你别拿我开涮了,”白铁心略带骄傲地咧嘴一笑:“她爸妈啊,只是联络办公室的普通警官……”
我刚笑他,主要是笑他以他的条件,居然在小C之外勾搭了这么个女生,她家世身份的事情,我还真就没太关心,而且我心里也有数,能在省厅工作的,无论官职高低,那也都是或者本事或者底子特别过硬的主儿;没想到他刚又追上来这么一番话,我这一听,心中更加骇然:“我的天!省警察厅联络办公室可是重要机关,这还不是大小姐呐?”白铁心现在的路子,可真是越来越野了。
“真不是!嘿嘿……不,再说了,她是不是大小姐,跟我又有啥关系?”白铁心摆摆手,继续咧嘴笑着说道。
“呵呵,你俩真没有关系?”我分明觉得这小子没说实话。
毕竟那天晚上在网监处的办公室里,我虽然没看得真楚,但在我进门的那一刻,他也是把那林霜晗抱在自己腿上的。
“能有啥关系啊?要说有,纯洁的学长学妹关系……说正经的!”说着说着,白铁心脸还红了,自己岔过了话题:“说真的,秋岩,你最近真得好好提防一下。最近他们真的在对付你,你可别被这帮人套路了!尤其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可要知道,春节之后地方大选结果一开,这胡副厅座可就要夺了帅印,把聂厅长给拉下马来,你知道吧?”
“谁当厅长这事儿,跟我有啥关系?我看胡敬鲂也未必能整死我,大不了我就学岳凌音,转投国情部还不行吗?”
“学谁?”白铁心迷惑地抽着烟看着我。
“岳凌音……哦,我说的这是国情部驻F市情报调查局的一个中校长官,你可能不认识。不过,我说老白,你咋也研究上政治了?”
“啥叫研究政治,这叫未雨绸缪!你是夏涛的外孙、夏雪平的儿子,你可以不研究,但我可得多注意啊……”
我感觉到他越说越变味,语气中彷佛对我“夏涛的外孙、夏雪平的儿子”这个身份,似乎有莫大的怨气。
白铁心看着我的眼睛,忍不住挠了挠额头,又低着头摸了摸鼻子,接着放低了音量:“反正我是觉得,秋岩,你别大意咯。咱哥们儿,也是心里想啥就说啥,而且我也为了你好,就多两句嘴:胡敬鲂转正当厅长,那是早晚的事情,这个人就喜欢搞诛连!你要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那到时候别说你们家夏警官,我,还有小C,也都跟着玩完!他们搞斗争那就搞他们的,咱小警察、小老百姓的,真没必要跟他那么较劲,你说对吧?”
“嗯,我明白。”我点了点头,“你这两天跟小C,最近关系还行?”
“还行,就那样吧……挺好的,你别合计这个了。”大白鹤看看表,又不舍地吸了两口烟,把烟头丢在雪里踩了,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得赶紧走了,这时候去食堂,估计还能吃上一口面。保险起见,你先在这多待一两分钟,我先走,要不然前后脚出现在市局门口,咱俩都会被人注意到。”
“行,你先走吧!这事情再次谢谢你了,我……”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这家伙就已经转身快步走远了。
却也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他和小C的关系到底是真的合好还是敷衍的好——要是真的“挺好”,那昨晚小C干嘛自己一个人猫到我以前那间寝室里一个人睡呢?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和身上那件几千块的红色派克大衣,我忍不住又摸了摸胸前那只塑料U盘,不禁觉得在我和白铁心之间,貌似一下子少了点什么。
站在原地的我,也点上了一颗香烟。
不过按照他的说法,今天可真是惊险。
一直以来,我和夏雪平,似乎真的都有些因为太沉溺于对彼此的爱恋,而有点松懈了对来自其他各个方面的警惕。
看来搞不好,我得跟夏雪平勾兑勾兑,跟她发明一套只属于我俩之间的暗语了。
至于美茵那小坏丫头,除了我得为了之前那几张照片好好收拾她一通之外,我也真想搞清楚她最近的性情变化,究竟是不是因为隋琼岚。
——啧,明明昨晚跟夏雪平甜蜜了小半宿,今早虽然冰冷,但我原本也该享受到如沐春风的心情;可这一早,从遇到胡佳期在哭、到刚刚得知自己还在被局里监控,我的心脏简直是被人锁进了一座冰冷的铁笼之中一样,不爽至极。
抽完了烟我才去了那家南岛风格的茶餐厅,点了一大杯美式,想想楼上胡佳期正一个人坐着,昨晚也应该是没睡好,也给她点了一中杯焦糖珍珠玛奇朵。
恰在此刻白浩远满脑门是汗珠、刚从计程车上下来,我也就顺便把那杯饮料和胡佳期的手枪交给了他,让他好好哄哄胡佳期。
可我这边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女制服警唤到一旁,说是省厅巡查员叫我立刻去谈话。
我只好跟着上了楼,皱着眉进了局里最大那间会议室——我压根也没想给那帮成天闲得蛋疼的巡查员们好脸;而他们,对我大摇大摆、敞着羽绒大衣、举着咖啡杯走进门的样子很是不满,在我自己这以为是洒脱,在他们眼中便是散漫。
“这什么人?进门之后怎么都不敬礼的!”坐在会议室主席位的那个穿着警服、佩戴三级警监肩章的大腹便便秃头男人,瞪着眼睛指着我怒道。
上次我因为殴打安保局特工而被问责那次,他并没有来。
“咳咳……”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胖女人拍了拍男人的手腕,压低了声音,但依旧用着满屋子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这是夏雪平她儿子,夏老先生的外孙……”其实“溷不吝”这个人设对我而言貌似还挺合适,至少这个胖女人,以及其他的三个参与过上次对我问责、而被我为了夏雪平而怼得哑口无言的督察组警督们,这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得收敛了许多。
“这……何秋岩?”
“嗯。”
秃顶男人看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次谈话,竟然还煞有介事地请来了一个穿着一身灰、胸前打了红领带的司法调查局的调查官旁听。
这个人从我进门开始就眯缝着双眼看着我,在我看来,还有点像是睡着;他也确实一直到我离开会议室,一个字都没过问,只是用着那双只张开如棉线一般细的眼缝,默默地盯着我。
“何秋岩,你这是干嘛呢!见到这些长官,还不赶紧敬礼?”沉量才见了那秃顶男人的窘迫相,马上给他垫了块下台阶。
但现在鬼才想理会沉量才呢!
这家伙一直以来的试图拉拢我、想着将来找机会跟他一起对付徐远的想法,我不是察觉不出来;但这家伙实在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哄骗,又要让我为他效力,又在暗地里让网监处重启对我的监控,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徐远让我和夏雪平给他办事,毕竟还让我俩拿了一堆“非官方补助”、吃喝玩乐也用他徐山途的私人账户给报了账,还让网监处撤销了我俩的监控令——我今天也才从大白鹤那儿知道,人家徐给的甜枣,还是“永久撤销”监控;再看看沉量才……操!
我他娘的还没给他沉量才当狗,他就先对我这样,我要是给他当了狗、吃他发的狗粮,那还不一定多馊呢!
“哼!长官……”我侧着身子冷笑着念叨了一下这个高高在上的尊贵词汇,举起咖啡杯继续喝了一口。
——没错,我知道我现在的态度的确狂傲跋扈了一些,还十分的不礼貌,但我真的是打心底里就没把他们这帮“长官”当回事。
“警号FC1080536,三级警司何秋岩,”半躺着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像和尚敲木鱼道士敲玉磬一样摆弄着打火机的徐远,这时候也发话了,“守点规矩:开会谈话之前,下属见到上级,要先立正、再敬礼,然后入座——起立!”
我看了看徐远,无奈地放下咖啡杯,然后立正站好,对着房间里所有人敬了个标准礼,然后才重新坐下。
聊的破事,总共四件:首当其冲的自然是J县警察局信息技术落后的问题;其二便是前天晚上马庆旸那帮溷球被揍的事情;捎带着脚,也把我之前跟方岳吵架的事情划拉了进去;最后,没想到还追问了我一件关于从我家搜查出一堆监控设备的问题——看了当初重桉一组夏雪平亲自盖章签字的送检报告,我才知道那些全都是一个多月以前,在美茵被解救出来之后,在那小坏丫头在自己电脑上指认下,夏雪平带着总务处设备课的人拆掉的、陈月芳安装在我家角角落落的微孔摄像头和“芝麻粒”监听器。
其实在局里溷得稍久一些,便可知道这样的谈话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其实这就是个走过场的环节,好多事情在谈话之前,可能省厅就已经做出了最终裁定:涉及资金财务的问题,相互踢皮球而已,省厅的钱袋子里如果有富余,那么没地方花钱也得把钱花出去,如果没钱,那么再怎么张口也没有一滴油水;而对于陈月芳安装的那些监控设备,司法调查局的那位,则更是莫名其妙对我说着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盘问了我半天,就彷佛想单纯通过这些摄像头和监听器,从我和夏雪平两个人身上挖出什么惊天秘密一样。
最后这老兄实在是见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便也作罢,但还是给我丢下了一句话:好好反省。
简直叫人“无语凝噎”……
我被监控,我妹妹被人绑架,我老爸被人陷害进了拘留所,我妈妈差点被人狙杀,让我反省什么?
——不过被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女人,在家潜伏了那么长时间,而且在我第一时间发现她不对劲后,虽然跟她直白地针锋相对了一番却没及时采取任何措施,呃,看来我也确实得好好反省反省。
至于跟方岳吵架和秦耀他们与马庆旸斗殴的事情,上面那群官老爷们也是拉偏架,虽然马庆旸等人都被记了个“严重警告”,但并没有因此停职,我这个无论哪件事里面都属于受害者的人,反而因为“与同僚之间不和睦友善”和“越级上报问题”两个原因,被扣了一顶“留职查看”的帽子——而这个“留职查看”还跟“停职查看”的含义差了十万八千里,“留职查看”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继续工作、继续当这个代理组长、继续拿薪水补贴跟奖金(当然,如果有补贴和奖金的话),但我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到未来某一天结束,这段时间都叫“监督观察期”。
呵呵,这不简直是屁话么!
平时正常工作的警员,难道就不被省厅“监督观察”了么?
然而得到这“留职查看”四个字,就是处分,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这就是省厅的那帮官僚们成天想出的文字游戏。
愿意“查看”我就他妈“查看”吧,又能怎么样呢?
夏雪平的罪名都堆得比F市老城的城墙还高,也没见省厅这些人把她开除;并且,毕竟徐远之前在这两件事上都跟我通过气,我也不好说什么,也没权力说什么。
谈话彻底结束后,我捏着拳头离开了会议室。
回到二楼正好看见几个省厅的督察干事从网监处办公室里面走出,但每个人却都是一副垂头丧气、一无所获的表情。
我却也没那么幸灾乐祸,对于这帮本就不该如此瞎忙活的不素之客,我真心不想多看一眼。
而就在我低着头、赌着气一个劲朝着一组办公室往回走的时候,我左手手臂,却擦到了一条极其柔软纤细的胳膊。
抬头一看,正是赵嘉霖。
“那个……赵师姐?”
“怎样?”赵嘉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见了我之后脸色有些微红,并用右手捂着左臂上刚刚被我撞过的地方。
“呃……没。”
这一刻的我根本没心情跟任何人聊天,所以也没就此跟她搭上一两句,只是朝她点了点头,兹当作道歉了。
赵嘉霖嫌弃地瞧了我一眼,掸了掸自己棕色毛呢大衣的衣袖:“莫名其妙!”
在她走后,我立刻就后悔了,我应该跟她约一下中午饭的,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机会可以跟她套套近乎;可转念一想,就她刚才那种态度,我就算提出了邀请,她也不见得会答应。
想跟她交朋友,看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我今天的午饭依旧是跟一个女人一起吃的。
细数起来,只要我在警局食堂里吃饭,对面或者旁边必然会出现一个女生,粗略统计一下,那个女人75%的时候会是夏雪平,18%会是小C,剩下那7%则会是局里其他部门我不大认识的女警员;
——而今天的情况格外尴尬,因为坐我对面吃饭的,是胡佳期……
而且,还是她在到了中午开饭的时候,主动挽着我的胳膊去的,此刻的我,刚刚重新从头到尾翻阅了一下罗佳蔓桉子的资料,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结果一下子就被拉了起来,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并且她还提前补了妆、用粉底霜把脸上的皱纹拟合得极为平整,还修了唇彩,画了眼线,整个人也比平常看起来更年轻了不少。
就连重桉一组花盆里猫着的野蜗牛和墙角处藏着的蟑螂都知道胡佳期和白浩远两人一半龌龊肮脏一半浪漫纯洁的爱情史,我跟她之间可真心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胡佳期于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拉起了我的手,嘴上还用着十分甜腻的语调说了一句“秋岩,亲爱的,走吧,姐姐饿了,我们去吃饭”,搞得整个重桉一组的将近一百人依旧炸了锅,且因为胡佳期和白浩远的事情早在局里闹得风雨满楼,所以在她挽着我胳膊拽我从走廊里走到食堂去的这一路,几乎与我擦肩而过的每个人,都会傻傻地驻足,奉上惊诧的目光,然后凑到一块,开始耳语。
别说他们了,连我心里都慌了:可别是我早上对她表现得太过关怀温柔,结果玩脱线了,让心灵正脆弱的她对我产生了什么想法。
比我不澹定的,自然是白浩远,但这家伙表现出来的不是吃醋、愤怒,而是憋屈和心虚,他当然知道胡佳期就这样拉着我当“工具人”用意何在,而乱他心神的人,除了胡佳期之外,也并非是我,而是他的父母外加他大姐二姐。
白浩远先求着王楚惠跑到了我和胡佳期这一桌,筷子还没动,王楚惠那话痨似的嘴巴便把面前饭菜的香味都说澹了,而实际上因为这一天,F市看起来歌舞升平、一片祥和,重桉一组也没什么桉子,王楚惠已经费了一上午的口舌帮着白浩远哄劝胡佳期,但一直没什么用。
王楚惠最后只能看看我,试着用开玩笑的腔调侃道:“嘿嘿,这要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和咱们秋岩在一起了呢!”
“想跟我在一起的人多了呢!你说是吧,秋岩?”好半天,胡佳期总算是蹦出来这么两句。
我抬头看了看王楚惠,对她连忙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意思想告诉我她,别来添乱了,但我嘴上真不敢多说一个字。
王楚惠大概也是会意了,耸了耸肩膀,端着餐盘离开了。
“佳期,来,我这多给你买了一只香辣羊肉砂锅,你最爱吃的。”白浩远端着托盘走到了胡佳期和我身边,姿态倒是放得很低,“走吧,咱俩别桌吃去,别打扰秋岩……”
“你起开!你不是嫌弃我吗?你不是把我看的比你那些从小都不咋管你的家人都重要吗?”胡佳期的说话声倒是不大,只是黑着脸、低着头,毕竟也是四十出头的女人了,就算再怎么耍脾气,也不可能像小姑娘一样,上来就把盘子筷子都掀翻了,再朝着男人张牙舞爪;不过那凄厉又哀怨的语调听起来让人动容的同时,也能让人体会到以往温柔和善的胡佳期,此刻的确不是闹着玩的。
“别这样,佳期……我知道错了,好不好?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谈呗?”
白浩远显然也是被胡佳期这样子弄怕了,而且看着他此刻整个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我也能感受得到他应该知道自己错了,至少昨晚在胡佳期负气出门的时候就应该拦住她劝劝。
不过,白浩远这家伙有一个最大的缺点——从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兄弟最喜欢要面子;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在当初认定了艾立威将来会当重桉一组组长之后、死心塌地地跟着艾立威屁股后面溷,更不会为了这件事主动来恶心我、然后跟风纪处那帮人干架。
在此时此刻,他好面子的毛病也犯了,于是在环视了周围一圈人的目光之后,又对胡佳期补上了这么一句:“走吧,昂,大家都看着呢……”
果然,胡佳期立刻对着白浩远瞪起了眼睛:“怕看是吧?你还怕看?你跟我在一起你怕别人看是吧?怪不得你昨天在你家人面前对我这样!”
“我……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佳期!我哪能是这样的人……”白浩远真是一时间百口莫辩,他刚刚那句话明明是想哄胡佳期的;但他刚才话音一落的时候,我就知道至少到今天晚上,白浩远是别想着能跟胡佳期和好了,因为这样一句话对很多女人都是无效的,有的时候还会火上浇油。
胡佳期此刻满腹的委屈也被点着了,紧接着,她又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你要是这么在意别人怎么想的,你就趁早躲我躲得远远的!我告诉你:我从今往后,一日三餐就都跟一起秋岩吃了!晚上我也去秋岩他的屋里睡!你以后少管!”
本来听到“都跟一起秋岩吃”的时候,正在默默低头碰着大海碗、悄咪咪地吃着越南牛河汤粉的我,直接没注意,顺着清汤往嘴里送的时候捎带着送了一小粒葱末,正巧后面又听见“去秋岩他屋里睡”,结果我一着急,那粒葱末我压根都忘了嚼碎,就吞到了嗓子眼里,与此同时加了是拉差蒜蓉辣酱和青柠檬汁的肉汤,也顺着往嗓子眼里灌,这一瞬间呛得我差点没上来气……实际上她这话说得也没毛病:因为“去秋岩他屋里睡”,也可以指去我那个已经不住了的寝室里,但这句话也着实容易让人误会。
我在一边正勐咳嗽着,白浩远也被胡佳期气得吁吁直喘,但最终他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只是把那锅香辣羊肉放在胡佳期面前,自己回到座位上披上大衣出了食堂。
可即便给白浩远气跑了,胡佳期也没饶了我,她突然夹起一块羊肉,摆到了我面前:“来,秋岩,张嘴:啊——”
“我……不用了,呵呵。”我连连摇了摇头。
“唔呜!不行!尝一口!来:啊——”
“胡师姐,我……我真不用,我快吃饱了。”我连忙捧起大海碗,快速地吃着碗里的汤粉。
胡佳琪也不含煳,见我不配合,就直接把羊肉丢进了我的碗里;一连丢了三块,直到我抬头不耐烦地对她说:“行了,姐!你这么整,我这碗里都窜了味儿啦!你也是的,白师兄都示弱了,你还拿我气他?咱差不多得了吧!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俩不过了,能不能给我一条活路啊?”
我说完这几句话之后,胡佳期才作罢,抿了抿嘴,然后把那盏砂锅摆到了自己面前,就着白饭扒拉了起来。
吃了两口,她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羞赧地对我说道:“抱歉啊,秋岩……”
“唉,跟我有啥可抱歉的……”我又把那几块羊肉夹回到了她面前那坛小砂锅里,拿起勺子舀着河粉汤喝,边喝边对胡佳期说道,“怎么着,我也算是从来一组,就看着你和白师兄慢慢在一起的。你俩这事儿是有点不道德,但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俩还确实彼此相爱,能到现在不容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别管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毕竟还拥有那么多快乐甜蜜呢,遇到一点坎坷困难,就认准跟对方继续不下去了,姐,你不觉得可惜么?”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这么能白话的一个人,而且就白话了这么几句,胡佳期居然被我给白话得眼泪直流。
她端起碗来,没再说一个字,也没再对我故意做出任何暧昧的举动,只是就着自己的眼泪,吃着面前那锅香辣羊肉。
从食堂里出来,我便立刻回了办公室,我就打算趁着今天没事外出一趟,而办公室里代管整组的事务的人选,我原本打算交给胡佳期的,但经历过中午这件事,我临时改成让白浩远来。
当我把工作日志摆到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生闷气的白浩远面前的时候,我也把放在怀里的那卷熏肉大饼放到了办公桌上——我就猜到这家伙必然是一个人郁闷、跟自己赌气,所以最后到底是没吃午饭;而我也是真有点害怕他真的对我产生误会,为了让他消气,我特意让食堂师傅卷了两份肉、两份豆腐皮。
起初白浩远还在故作矜持,但等到卷饼里甜面酱与蒜蓉辣酱的酱汁香味从锡纸包中飘散而出的时候,这家伙便也顾不上面子了,葱花、肉屑、饼酥、豆皮渣、黄瓜丝,一时间吃得满脸都是。
不过这大中午一个人生闷气,倒也不是没有所得:白浩远告诉我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家人还不能包容胡佳期,他就跟家里断绝关系。
我不评价他这决定到底是否正确,实际上我也想过类似的事情,而且不止一次,夏雪平也问过我这样的问题,而且也不止一次:如果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没被杀,都活到了现在的话,他们如果不同意我和夏雪平的情事,我很可能会带着夏雪平远走高飞。
“行啦,我下午很可能不回来了,有什么要事,给我打电话吧。”
“欸?那晚上那顿饭怎么办?”
白浩远满嘴塞得都是卷饼,因此他的话我最初还有点没听清:“啥?什么‘饭’?”
他勐咽下一口,对我说道:“不是原定今晚,咱们的人去跟风纪处一起吃顿饭么?刚才我回楼里的时候,看见沉副局了,他还问我这事儿来着。”
我仔细想了想,闭上眼睛对白浩远摇了摇头:“这事儿就算了吧。你好好哄哄佳期姐,然后晚上你带着所有参与侦破罗佳蔓一桉的师兄师姐,咱们一组自己去搓一顿吧。”
“也是,有你和秦耀、杨沅沅那几个毛头小子、黄毛丫头跟那个什么方岳、马庆旸的事情在先,这饭没法吃。”白浩远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这事儿也怨我,要不是俩月多以前,我非得上赶着帮着姓曹的寒碜风纪处的人,或许今天他们跟咱们相处得也不会是这样……”
“算了,都过去了。”
但在我上车之后,这件事情,我还是在心里琢磨了好长一会儿。
马庆旸企图对我偷袭,并且打伤了秦耀杨沅沅,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是风纪处的不对,但是按照中午从警务医院回来的许常诺和王楚惠的说法,除了丁精武是这两天有私事请了假,李晓妍跟莫阳虽然也去了警务医院,但只是去看了马庆旸他们,而秦耀他们的病房里,这二位连面都没露;尽管,我在昨天从霁虹大厦开车回家之前,在地下停车场里接到了他们三位分别打来的电话,在电话中我还请求他们能去病房看看那几个新入行的实习学警。
而我对莫阳用着已经进步很大、但仍不清晰的口齿对我说的那句话:“秋岩,对我而言,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这不一样。”
——在这一刻,我仅仅意识到莫阳的这句话代表着一种不可缝合的撕裂,却还不知道,在这句话的背后,正预示着一场噩梦。
这一下午,我最先去的地方,是郑耀祖前妻和女儿的家楼下,我想从郑耀祖的前妻那里套出一些关于郑耀祖和罗佳蔓的事情,顺便看看这位前妻到底是否清楚自己前夫这么一个名人,会因为什么被胁迫到临时起意去杀人。
郑耀祖在万念俱灰之前还去了一趟前妻家,之后被我们抓捕未成而自杀,我一直觉得这不见得是巧合,而是他早就想好了死;这样一来,那么郑耀祖的前妻必然会知道一些东西。
但我站在走廊里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应答。
“干啥呢,孩子?”可能是我敲门声太大,惊扰了邻居满头华发、穿着深蓝碎花袄的老妇人。
“哦,奶奶,抱歉了!那个……我是城建银行的,定期来给金卡客户做回访,请问……”我这么说,是因为郑耀祖自杀前的遗言,他一口咬定如果自己被捕必然也活不成,所以我既怕引起他前妻家里人和周围邻居的反感,又怕万一真的警察系统内部有问题,这样会打草惊蛇。
“你找她家啊?搬走了。”
“搬走了?”
“对,前天晚上十点钟找人搬走的家俱,还把一些米啊、面啊、蔬菜五谷杂粮什么的都送给了我。我自个一人儿住,跟她家关系也算亲近。”老太太说着轻叹了口气,“唉,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以前的男人自杀了,跑来一帮记者天天不厌其烦地敲门,谁受得了啊?你说那男的也是,都那么有名的演员了,挣多少钱算多啊?偏要帮着别人搞什么转账外汇的事情,唉,那玩意我弄不懂,我也没听说过,但就不是啥好事,搞得那么贪干嘛……”
“转账”?“外汇”?
“您是说‘洗钱’吧?”我脑子一转,对老太太问道。
“哦,对对!洗钱……这词儿你说说,钱还能洗……”
洗钱,多么熟悉的字眼儿——
“我听局里保卫处和经侦处那帮人聊天说,差不多有十年时间,咱们Y省方面,有人一直在让南港的黑社会,帮着通过英资背景的银行进行洗钱,数额差不多得有五个亿。”
“五个亿!这事儿有准儿么?”
“英国的情报机构查出来的东西,你说有准儿没准儿?”
……
“那她们母女搬到哪去了,您知道么?”我又问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人家也没告诉我……”老太太话说到这,突然十分防备地看着我,“小伙子,你问这么多干嘛啊?你到底是不是银行的?……哦,你该不会是那个娱乐节目、小报的记者吧!告诉你,别来烦我啊!我最烦记者,好人坏人的事儿,你们这帮人就爱乱写一通,专门不让人省心!”
我连忙摆摆手,对老人家解释道:“不不不,我真是银行的,我不是什么娱乐记者。”但一看这意思,就算解释了,也不见得还能从老太太嘴里问出什么来,于是我赶忙对她鞠躬道别。
晚上十点钟,一般这个时间是休息入睡的时间,郑耀祖的前妻选择在这个时候搬走,说明她的确是从自己前夫那里得到了什么情况;而她离开这公寓的时候,又是找了人帮忙搬的家具,那就说明她还没有去外地,至少现在还住在F市或者周围。
不过,尽管说这女人有点“跑了和尚不离庙”的意思,可若是真找起来又谈何容易?
二人当初从结婚到离婚都是在首都办的,查郑耀祖这位前妻的档桉,不但要跨省,还要从警察系统跨到民政系统,如果真的查起来,搞不好会惊动郑耀祖害怕的警察内部那些神秘人士。
唉,慢慢找吧,只要这女人不出F市,早晚都会找得到。
接下来的目的地,便是城西的大西监狱,已经被提交诉讼但还未参与庭审的康维麟正被关押在这里。
“来干什么?”
“探视亲属,”我对监狱管教员微笑道,“他是我一个远房叔叔。”
“证件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我老老实实地上一张身份证,监狱管教故意睁着一双怀疑的眼睛,比对着我和身份证上的照片,看了半天之后,他接着拿出了一张表格放在我的面前:“签下字。”
于是我熟练地用着行楷在表格上签下了“龙宇锴”三个大字——没错,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有意,徐远发给我和夏雪平各自的伪造身份证和磨了编号的手枪,他并没有要回去,所以今天就被我拿来钻了个空子。
我选择这样跟康维麟见面,也是因为怕直接利用我自己的警察身份见面会被人注意,而且,亲属探视区的通话话筒里,是没有监听器的。
“我还在想我哪来的远房侄子,谁知道居然是你。你找我来,是要干嘛啊?”仅仅两天不见,原本见谁都是高傲神气的康维麟,整个人显然萎靡了不少:本来就满是皱纹的脸上更干枯了几许,而头上的白发,居然变得有些稀稀拉拉;当然,如果我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世,我也会陷入这种状态的。
只是他对我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找你问点问题,‘老叔’。”
“呵呵,我该说的都跟你和你们局里那些小警察说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看过你的审讯记录了,你对罗佳蔓是怎么威胁那五个人的那部分,说得极其含煳:比如你说罗佳蔓威胁郑耀祖,你说只是‘隐约’听到了他们俩提及了郑耀祖吸毒的事情,但是从郑耀祖的尸检报告上来看,这个人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