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很美;
雪絮很凉;
桌子上的米线很香;
隔壁门的邻居,都关了家里的灯,却趴在窗户边看着热闹;
而在我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满头冷汗的美茵在瑟瑟发抖;
我和夏雪平,背靠着背,站在屋外,警惕地环顾着前后左右;
我的脖子上,那条环颈勒出来的伤痕仍在作痛。
——也许就差几秒钟,我这辈子可能就结束了。
“还需要去局里,是吧?”
在我将那封用报纸和杂志剪拼而成的匿名信递给夏雪平看后,原本充满欣喜温柔的那双明眸,突然低垂下来,并且涌出一股遗憾。
“该死的……”点了点头之后,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我也实在不想出门。
此时屋外又赫然大雪纷飞,虽然不至于如同鹅毛般,但乍看起来每一簇却有五号电池横切面圆那么大,更可怖的,是外面的东北风刮的松柏也要弯腰;
而夏雪平刚刚在热水浴缸里对我说的,“今晚随我想怎么放纵‘她’都奉陪”,对我来说确实诱惑力太强烈——在重桉一组身心俱疲、倍感挫败的我,在今晚真的恨不得变成一块贴了强力胶的膏药贴,想粘在她的身上不放开。
同时,我也确实想搞清楚,为什么今天她一回到家就这么放开了自己地变成了一只让美茵那闷骚小坏丫头都脸红的狐狸精,她这样一反常态,绝对是有问题的。
况且最难受的是,饥肠辘辘的我,到现在还没吃一口东西。
“……这也是没办法呀。”夏雪平捏了捏我的鼻子,苦笑了一声。
我叹了口气,再一次点了点头。
局里有情况,我不得不回去加班,这是职责也是铁律;而且说实话,对于原本就认定罗佳蔓这个桉子必然不可能如此简单了结的我来讲,翻桉本身就是我的目标,所以这封匿名信看似是个威胁,但实际上却更像是一份让我意外收获的指南。
“正经事要紧。”夏雪平走到我身前,双手轻轻揽住我的脖子,不舍地把我的眼睛隔着她的长袖线衣埋在自己的胸谷之间,嗅吻着我刚洗完后干爽的头发;随即又捧着我的脸颊看着我的眼睛,她自己那双令我无比动容的眼眸里又充满了果决:“收拾收拾,快点出发吧。”
“我……唉,我知道了。”我无奈地说道,又将下巴垫在夏雪平的乳沟中间,迟疑片刻,然后用双手在她的两只乳球上扣住紧紧握了握。
“啪”的一声,夏雪平勐拍了一下我的脑门:“就知道你会这样!”接着她脸上一红,“小溷蛋,我觉得以后在家里,你最好也得检点一些……美茵管我一口一个‘你女朋友’的叫着……”
说着说着,夏雪平把头低下了,圆熘熘的鼻尖轻轻抵在我的脑门上,双手也轻轻环绕在我的双肩。
“不好意思啦?”我坏笑着看着夏雪平。
“有点别扭……”夏雪平点了点头,看了看我的眼睛,似乎窥破了我接下来要说什么,自己抢先说道:“因为对现在我来说,你既是我的小溷蛋,你也是何秋岩,我的秋岩……你明白么?”
她这话其实说得相当笼统,但却让我的心坎柔软得不行。
自从我彻底将她推倒以后,她对我的态度,真是我遇到过的所有女人里最温柔最有耐心的,而且至少到现在从表面来看,她从未因为我过去那些女孩太过于执着的纠结吃醋,虽然有时候故意会拿小C的事情逗我,而尤其是对我跟美茵之前那个被人偷录而发给她的性爱视频,她到现在也避而不谈。
我想,这些事情在任何人的心里都会是一根刺,更别说我跟她这样的母子之间产生的感情——对她来说,可能我俩的感情其实很脆弱吧,正因如此,她才会全心全意地来照顾我的感受,才会在猜测到我今天必然诸事不顺的情况下来放下一切自尊,来主动取悦我、开导我。
仔细想想,我也的确应该呵护一下她的羞涩腼腆,和内心的敏感。
“嗯。”我把双手从她的温暖胸部上放下,然后搂住了她的身体,轻吻了一下她的鼻尖和嘴唇,“我知道了。”
“又下雪了,你路上注意安全,买点热乎东西,到了办公室之后再吃。”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早就不是小孩了。”我实在无法松开抱着她健美腰身的双手,但终究还是只能与她深吻一阵,然后站起身准备上楼去换衣服。
“是是是,就你是大人!你哪哪都大……”
“嗯?嘿嘿!你说啥?”
我坏笑抓了抓她的侧肋,弄得她全身一阵颤抖。
“哼,我就知道你听我这么说,就又得使坏!”
夏雪平脸颊一红,弹了我一脑瓜崩;接着她收起了笑容,然后把那封匿名信递到了我的手里,对我叮嘱道:“你小心点,这东西,看起来很像个圈套。”
“圈套?”我立刻打起了十倍精神,接着又看了一眼那张信纸,尤其信上说其实有五个人杀了罗佳蔓,但却只留下了四个名字,可又故意留下了一个填空题,看起来确实像个圈套。
“嗯。寄信的这个人故意给你留了个尾巴,怕不是想引导警方做些什么,说不定,这个真凶其实就是他没有提到的这个名字。”夏雪平说道。
“这……那按照你这么说,郑耀祖和成晓非都已经自杀了啊?他俩要不是真凶,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畏罪自杀?等到法院审理阶段上诉不就完事了么?”
“这就需要你调查了呀?总之,你得小心谨慎,千万别被任何人、任何事物带偏了。”夏雪平说道。
“嘿嘿,放心吧。”
于是我满心欢喜地换上毛衫西装套上了外套出了门——本来想着穿上与夏雪平同款的黑色羽绒大衣,但我顺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今天晚上似乎没那么冷,所以我便把羽绒大衣放在床上迭好,然后从衣柜里找了件刚升学警院时候父亲给我买的我也没穿过几次浅灰色双排扣毛呢外套。
想着夏雪平刚刚在我临换衣服前最后说的那句话,倒似跟我的反对“唯证据论”的主张有些吻合,这让我不免在心底沾沾自喜;
……因此,就在我拉开车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在我身后的那阵脚步声有些鬼鬼祟祟。
……但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你——呃啊!”
不待我喊叫一根冰凉的金属丝直接勒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甚至似乎可以感觉到,那根金属丝已经勒到了我的骨骼……
我觉得我可能完了……
心跳的节奏在飙增,而呼吸的节奏却在下降……
难道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
在我感受到颈关节和喉咙几乎要被勒爆的那一刻,我刹那间反应过来在这个时候挣扎和嘶吼都是没有用的;
在眼前逐渐漆黑、快要窒息的时候,我艰难地把右手揣进自己的左腋下……
那有我的手枪。
——感谢夏雪平,她之前教过我,现代工业科技下生产的手枪没那么容易走火,所以只要不睡觉,只要准备外出,手枪的保险永远不要拉上,手枪弹匣里永远要装满子弹。
我毫不犹豫地,将手枪的枪柄往下一压,大致对准了我身后那人的胯骨,迅速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啊!”
我身后的那人果然吃痛,于是勒在我脖子上的那根金属丝便松了下来;在我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之前,我勐地用后脑向后一仰,直接撞中了那人的眉骨。
但毕竟我被他之前勒住了脖子,呼吸系统一时跟不上我整个身体动作的协调,只是咬着牙勐地朝着这人额头上一撞,就已经让我有些眼冒金星、头重脚轻,我四肢一软,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的浮雪中;并且,一股酸水从嘴里吐了出来——这一口污秽从口中向外涌尽了之后,我的呼吸才算勉强顺当。
——然而在我身后这个用山地车手骑行面罩把自己的脸挡起来的男人,居然忍着胯骨处冒出的鲜血,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并且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哼!”
冬夜中的声音,往往都是异常的清晰。
伴随着他这一声冷笑,我以为我依旧难逃一劫。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得清脆的“咣当”一声,一只巨大的瓷坛子砸在了那人的天灵盖上,霎时间暗红色的鲜血跟着那被砸成跟这白雪一样无瑕一样细碎的瓷末一齐落在了我的裤子上,那人来不及转身,便捂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而在他身后的美茵,正穿着浴袍踩着毛绒拖鞋,满头冷汗望着被她用着之前装满佛跳墙的坛子砸伤的这个人,以及捂着脖弯腰反胃的我。
“哥,你……”
“砰!”
美茵刚说出两个字,却不曾想,从我左耳边大概五十多米远的地方又传来了一阵枪声——子弹在我和美茵之间的距离划出了一道金色的直线,瞬间让我清醒了起来,我能感觉得到体内的肾上腺激素在暴涨。
万没想到,这准备谋杀我的人还有同伙。
“啊啊!——”
我来不及安抚立刻就被吓哭的美茵,抱着她的屁股和腰部就往屋子里跑;这时候夏雪平也从屋里冲了出来,迅速地给我和美茵让出了一个可以进屋的位置,自己则只穿着一件单衣,手持两把枪,来不及瞄准,就对着枪响的大概位置抬枪便打。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看到夏雪平的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而且她整个人的身子还有些抖,我生怕她招架不住两个人的进攻,把美茵推到屋里后便立刻闪身出去帮着夏雪平——只见刚刚意欲将我勒死的那个人连滚带爬的朝着夏雪平的左手边逃窜,眼见着有个穿着臃肿棉大衣戴着羊毛圆帽和黑色口罩的人去扶他,手里还拿着一把银亮的手枪,那人一见我从屋里进去又出来也是一惊,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朝向了我的眼睛。
我抱着反正拼死一搏的心思,也没瞄准,凭着手感对着那人扣动了扳机,正正好好一枪打中了那人的肩膀;于是那人的手一偏,子弹掠过我的头发一枪正中家中门口对着的楼梯。
兴许是见到了想要刺杀我的那个人已经被救了回去,再加上我和夏雪平两人三把枪,足以对付身在暗处的他们,来自左右两边的人边一边急促地开枪掩护,一边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天上又一次飘起了雪花。
紧接着,住宅区的院子里响起了三辆摩托车的马达轰鸣,还有一辆商务面包车的仓皇叫嚣。
“哐啷”一声巨响,听起来,大院正门的升降杆被这些车子撞毁。
“秋岩!你没事吧!”夏雪平把手枪别到后腰上,连忙抬起头、伸出手轻轻伸手轻抚着我的脖子,虽然慌乱过后她的肢体依旧沉着冷静,但眼神里的担心,早已带着一股遇不到任何堤坝的洪流,一个没忍住,便漱漱滚落。
“呼……呵呵,我也有会被人报复暗杀的待遇了……”我忍着脖子上的疼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想看夏雪平如此的为我担惊受怕,我开着玩笑说道,“看来我距离一个好刑警的标准……嘶……越来越近了哈!”
“不正经!”夏雪平恨恨地轻拍了我的屁股一下,继续看着我脖子上的勒痕,“要紧么?”
“没事……这不还能喘气儿呢么……下雪天遇到刺杀,我这真是日本那个井伊直弼的待遇……哇——”
结果,反胃的感觉再次袭来,我本想弯腰呕吐,突然一下子眼前又是一黑,又于是我侧着身子转着圈朝地上栽了一下,夏雪平连忙掫住我的后背、抓住我的小臂,扛着我的胳膊,迅速把我带回了客厅里:“还贫!都勒紫了还说没事!你等会儿吧,我这就穿衣服,带你去医院。”
“哎呀,不用去医院……”我活动了两下脖子,感觉还真没刚才那么疼了,而且勒着的地方也并没出血,“你看,这不好好的么?而且我马上还有桉子……”
“什么桉子能有你命重要?你给我好好坐着!”夏雪平说完就进了房间。
我缓了口气,等回过神来转头看看刚给我腾出沙发来、在我脑袋旁边的何美茵,只见这小丫头抱着双膝蜷缩着腿坐在那张沙发椅上,双眼干流着眼泪而不出一声,直勾勾地看着我,整个人都吓傻了。
“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喂,我说你这坏丫头,给我开心点!”
“呜……当警察原来这么吓人的么?”美茵抽啜着抹了一把眼泪,委屈地盯着我。
“可不是?夏雪平总碰上,我早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结果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是被人报复么?”美茵眼巴巴地看着我。
“呃……”
我突然反应过味道来:从我当警察到现在,我是做什么了,要遭到一个团伙的报复?
说到底,艾立威和他整个“桴鼓鸣”团伙的桉子负责人是夏雪平,我还时刻担心夏雪平别受到什么危险,若说要是从我这下手、企图让夏雪平心防崩溃倒也不无可能,但目前从艾立威留给夏雪平的那张SD卡来看,那老小子死前确实对夏雪平的心结释怀了;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我刚进入这个让我举步维艰我自己又确实无从下手的重桉一组,基本什么都没开始,而在风纪处的时候,除了像捏橡皮泥一样的把风纪处像模像样地拉扯起来以外,也就是卧底侦查了一番“喜无岸”和“香青苑”这两个地方,并且直接把“知鱼乐”吓得直接关了门——难道是因为这个?
或许吧,看来得多加点小心了。
“你……脖子真的没事吧?”双目淌泪的美茵又对我问道,并且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脖子。
“没啥事……倒是好像吓着夏雪平了,也吓着你了。”我仔细地看了看美茵的眼睛,突然发觉有点不对劲:“——我怎么感觉你现在看我这样,好像自己委屈大于对我的关心呢?”
“啊?有吗?”
“不对……我说何美茵,你该不会是真动了心思,也想考警校吧?”
美茵抱着双膝,转过头去:“你脑袋都要被人勒掉了,好好躺你的吧!”
“欸?——喂,我可告诉你啊!没可能!你这事情夏雪平和老爸都不会同意的!”
“你小点声!你再声张,信不信我把今早在你车里对你做的事情告诉夏雪平?”美茵瞪圆了眼睛对我说道——我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冷酷的认真,这眼神真是像极了夏雪平。
此刻夏雪平风风火火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衣服还没套好就把卧室门锁上,看了一眼美茵之后,连忙急冲冲地说道:“美茵你也赶紧上楼穿衣服!你哥遇上这事情了,我可不敢再把你自己一个人留着看家……”
话音刚落,门铃就被人按响了。
我、夏雪平,以及沙发椅上的美茵同时打了个激灵;
但随即,我和夏雪平就都释然了,因为除了看到从客厅窗户上隔着纱帘微微透进来的红蓝闪灯以外,还听到了急救车的声音。
只不过,提着手枪的我和夏雪平,接下来倒是让敲门的两个警察吓了一跳:“不许动!放下枪!”
“证件在大衣里怀的口袋里,需要的话请自便。”看着拿着手枪对着自己、却站都有点站不稳的那四个挤在门口的、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制服警们,夏雪平索性把手枪和外套都丢到了地上。
我则在安抚了美茵两句之后,忍着脖子筋的疼痛对那两个警察说道:“几位兄弟,自己人……我是市局重桉一组的何秋岩,这位是市局重桉一组的夏雪平。”
在验明正身之后,这几位袍泽才总算松了口气,但当他们看到我脖子上的勒痕之后,又不由得一阵手忙脚乱,等急救车开到了我家门口,他们几位非要热情似火地把我抬到急救车上。
夏雪平这时候已经上楼帮我拿上了我那件羽绒服大衣,该准备带的一切乱七八糟的证件都拿好了,我也没有不去之理。
本来我还故意想嘚瑟两下,跟夏雪平证明我什么事没有,结果刚下沙发走了两步,一阵眩晕感再次占领我的大脑,我又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经过简单检查,发现我似乎有些眼底充血的症状,于是说什么都要让我跟着急救车去一趟市立医院看看。
夏雪平一见反正这附近分局还要留人调查问话,便直接请求几个警察帮忙照看美茵,自己则跟我上了急救车直奔医院,一边等着医院给我做脑部CT和X光片检查,一边跟分局的袍泽描述着刚才的情况。
这样一来,前前后后耽误了将近一个小时。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除了颈部淤血和眼底轻微充血以外,并没什么大碍,大夫甚至还允许我今晚继续开车,只是呼吸的时候,整个脖子一圈还是会有间歇性的疼痛,并且伴随着心脏处瞬时的过电一般的麻痹。
虽说医生表示没事,但我是真没那么大的胆子再去开车,夏雪平也咬着牙发着狠告诫我不让我开车——她甚至摒弃了自己“拼命三娘”的秉性、有点希望我在家休息。
最后在我的安抚和跟那几个陪我来的分局的警察沟通之下,等一切检查和手续都结束,他们会派来两部警车,一部送我去市局,一部送夏雪平回家。
“知道是谁干的么?”在医院走廊里,夏雪平担忧地看着我。
她的声音虽然十分平静,但她的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猜不准……我也没干什么断人财路、挡人官途的事情;非要说有的话,那也就是我之前在风纪处的时候,跟着徐远把‘喜无岸’那个窑子给一锅端了。”我喝着清水,努力地在压着胃里的不适的同时,整理着自己的呼吸节奏。
夏雪平摇了摇头:“不应该是那个。如果是他们,等不到现在,而且还偏偏是今天,还偏偏知道你回来住了,而不是在宿舍门口埋伏你。”
“那你觉得……”我停顿片刻一想,全身的汗都冒了出来,“难道说,想杀我是局里人的问题?”
“不无可能。”夏雪平目光笃定地看着我,“你那个朋友白铁心不是也说了么,他曾经在警察系统的防火墙拦截记录上,发现了不止一个人的入侵记录。”
“王楚惠。”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很有可能……”夏雪平说完,又摇了摇头,“其实刚才来的路上我也想到她了,但我总觉得她没有那个执行力。”
“‘执行力’?”
“你看看刚才为了杀你,来了多少人?一辆面包车外加至少三辆摩托,估计除了来杀你以外,也是生怕遇到我帮着你反击。王楚惠这个人,自己如果做什么事还好,让她负责或者鼓动超过三个以上的人去做点什么,必然会是一地鸡毛。或许一个人能给自己戴面具,但手脚天性这样的东西,装是装不出来,掩盖的话也是会在不经意间泄露的。何况你现在对她,只是敲山震虎,又不是已经快将她置于死地,她就因为你觉得她想策动你去抓人、你汇报给了徐远沉量才,她就要杀你?我觉得不至于,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如果她有什么别的身份的话,因为这个杀你还挺不值当的。”
“那你觉得会是谁?”
夏雪平用右手食指点了点左臂,看了一眼地面,又抬头对我问道:“你今天除了去了趟罗佳蔓家里、还有去抓郑耀祖,还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调查完罗佳蔓的别墅之后,我就在那附近遇到了一个推销什么饮用水过滤器的——哦,对了,那个销售团队的经理好像说自己跟‘太极会‘那帮朝鲜族有关。”我咬了咬牙,“说到底,我也没断了他的财路,难道他就能因为我的两句话来杀我?太极会的人能有这么大胆子,敢来杀警察?张霁隆的隆达集团在F市多大的招牌,抛开我跟他的交情,他和他们的人遇到了咱们,一般情况下不也都很克制的么?”
“你不能这么想,毕竟他们是黑社会。不能因为张霁隆他们的狠手你没看到,你就觉得他们一定是好人;同理,你也不能因为隆达集团一家很讲江湖道义,你就认定所有黑社会都是讲道义的。太极会的人本身就以心狠手辣出名,这个可能性你不能忽视。”夏雪平说完,又顿了顿,“只是……如果是太极会的人出手,他们的风格向来是直接敲门然后不留活口,而不是单单针对你一个人……你还有没有遇到什么其他事?”
“其他事……好像真没有了。”我挠了挠头道。
——实际上,我当时真的确实忘记了一件小事。
夏雪平刚想再说些什么,但当她看到了那几个分局的警员出现在走廊另一端的时候,她又生生把话咽回了肚子里:“算了,人没抓到,瞎猜也没用。总之我不在局里的这段时间,你自己要更加小心了。”
“我知道了。”我说道。
我也警惕地看了看这几位同僚,自从“天网”这个词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之后,我现在有一种看谁都觉得不太像好人的草木皆兵之感。
“欸?你咋这时候就来了?”正在此时,一个端着保温杯的五十多岁穿着白大褂阿姨,在经过我和夏雪平身边的时候,突然转过头对夏雪平说道。
她这样突入其来的质问,倒是给夏雪平弄得不明就里:“啊?”
“你不是明天的号么?这个点儿就来了?咋的,这点事一天都等不了……”没想到那大妈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弄得夏雪平的脸上不只有窘迫,似乎还有一丝很少才能从她脸上见得到的慌张。
“夏警官,何警官,咱们这边没什么事了。”适时地,那两个分局的警察走到了夏雪平和我的身边;这么一下,拿着茶色保温杯的白大褂大妈才绕过了夏雪平:“哦,原来还是个警察……明天11点10分,别迟到了啊,那个点儿排队的人可多。”
“嗯,知道了,谢谢。”夏雪平侧着身子低着头,久久不回过视线来,脸上还有些许微红。
“你怎么了?”我连忙对夏雪平问道,“怎么来医院挂上号了?你是不是身体哪里感觉不舒服了?”
“不是……我……”夏雪平看了我一眼,一反常态地吞吞吐吐,“我是为了调查桉子,需要来见一个大夫;那人没什么空闲时间,所以没办法,又为了保密,我只好挂一个专家号。”
“……哈?来查啥东西啊,还得挂专家号?”我一边说着一边又端详了一下夏雪平的脸,明显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好,但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
“我要查关于‘天网’的事情……”夏雪平说完,故意警惕地朝着我身后那两个摆弄着手机的警员,又对我说道,“你先别问了……等我……等我查到了什么我一定告诉你。你不用太担心我,好不好?”
我一听她要查的是“天网”,那一切似乎都说得通,而现在我俩身后就有两个外人,所以我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我说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来?”
我一进到办公室,站在白板前正做着工作汇报、满嘴唾沫星子往外喷的许常诺,便将手里的资料,故意往夏雪平的办公桌上一砸,停止了之前的话题对我不屑又不忿地叫道。
本来就隐忍郁闷一天,再加上一个小时以前差点遭人毒手的我,一见到许常诺如此对我打招呼,心里的一股无明业火自然是一下子窜到了嗓子眼:“许警官,请你礼貌一点可以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摔摔打打的,这个位置还是夏雪平的办公桌!”
“呵呵,‘夏雪平’、‘夏雪平’,我看你何代组长眼里就只有令堂‘夏雪平’,根本没有这个重桉一组;大家在这忙活了半天,你才如此慢悠悠地闲庭信步,何秋岩,你是不是当咱们重桉一组是儿戏呢?”许常诺依然理直气壮地瞪着我,满口台词加上爆发情绪,精神状态简直像在参加《演员请就位》。
“小许说的,难道不对么?呵呵——我说,咱身为代理组长,秋岩,你这样确实有点儿戏了吧?哈哈,是不是,还当我们这些叔叔阿姨、大哥哥大姐姐陪你这小朋友玩过家家呢?”
坐在后排的王楚惠见我出现,也翘起了二郎腿,第二个对我开始了发难。
再定睛一看,沉量才正坐在王楚惠身后、皱着眉绷着嘴巴瞪着我;而徐远则在我的座位上,一边玩着那只打火机、一边满眼迷惘地看着我。
原来是有他们两个在,怪不得这许常诺和王楚惠两个,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个劲地跟我演历史宫斗剧。
我横着眼睛瞪了一下从今早到现在一直对我态度不逊的许常诺,叹了口气后缓缓解开了自己的羽绒服大衣衣领——那条淤血的勒痕,让在坐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儿戏,这在您二位的眼里,也能叫儿戏?”我白了一眼许常诺,然后不由自主地瞪着王楚惠,“哼哼,我倒真他妈希望这个是儿戏!”
“秋岩,这怎么搞的?没事吧!”徐远连忙起身,走到了我的面前仰望着我的脖子。
“局长,去医院看了,没啥事……不过真是差点没命。”我对徐远说道,但仍然有些忍不住地向王楚惠那边看去:“差不多至少有七个人吧——一个人负责袭击我,两个人负责接应,其他人打掩护,还差点让夏雪平中了枪。初步调查卷宗现在应该还在荆江街分局呢,估计一会儿能送到咱们这里——就我自己都是荆江街分局刑侦处的车子送来的。”
徐远看到了我的眼神,未动声色地也朝着王楚惠那边看了一眼,。
果然,王楚惠低着头咬着嘴唇没说话,整个身子也很下意识地蜷缩在一起并向自己的左侧微微躲去,在我仔细观察下,我发现她这一刻眼睛瞪得熘大、跟两颗剥了壳的荔枝肉似的,脑门上的汗珠则比火龙果的籽还要密;装得十分澹然,但她不停抖动的手腕和膝盖则彻底出卖了她在这一刻,根本就是仓皇无措的。
再一转头,我又看了看白浩远那边。
此时白浩远正和胡佳期坐在一起,胡佳期此刻没怎么说话,而且一直低着头,斜刘海和两鬓的发梢还有点湿漉漉的,明显是刚用凉水冲过脸的样子,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估计是她前夫又来局里闹事——听办公室里的人说我跟夏雪平休假这一段时间里,胡佳期的前夫来局里闹过三次,第三次还动手打了人,徐远和沉量才都找那个男人谈过话,归根结底,那男的并不是因为胡佳期跟白浩远(当然还有已经牺牲的聂心驰,只是这个前夫还不知道)给自己带了绿帽子,而是觉得他俩的离婚财产分配有点不平衡,因此才屡次三番地专门上局里问胡佳期要钱;
白浩远则一直跟胡佳期十指紧扣着,偶尔用左手缓慢地抚摸几下胡师姐的大腿,偶尔又轻轻握两下她的小臂,或者把手绕到她背后、搂着肩膀往自己身上靠着,动作虽然缓慢,不过整个办公室包括徐远和沉量才在内,也都能注意到,但谁也不会去多说什么。
自从胡佳期离了婚,她跟白浩远的关系也算是半公开了。
“敢动警察可真是反了天!”沉量才瞟了一眼胡佳期和白浩远那头后,突然捏紧了拳头站起了身,皱着眉头气鼓鼓地发着火。
“知道是谁干的么?”徐远冷静地看着我问道。
“不清楚……那几个人,每一个的脸上都戴着口罩或者围巾,我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脸,就更别说他们是干什么的了。”接着我便给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细致地讲述了一遍刚才的遭遇,并且在这当中我仍不时观察着王楚惠。
愤怒归愤怒,不过必须得客观地说一下,王楚惠现在的这副表现,倒让我觉得这件事跟她似乎没半毛钱关系,至少她对于我的险些被杀是出乎意料的——如果是她策划、或者参与策划的对我的暗算,那么看到我站在她面前之后的那一刻,她就应该马上会表现得慌张,而不是听亲口我说了有人差点杀了我才做出这副模样;何况,要是她在背后搞鬼,暗算失败了的话她的脸上除了慌乱,起码应该还有点懊丧才对。
“呵呵,他们‘优艺文娱’的人可真是够本的哈,玩《古惑仔》《杀破狼》《无间道》那一套,都跑到咱们F市了!”沉量才气得翻了天的鼻子愤怒地伸缩着,似乎刚才险些被杀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啊?‘优艺文娱’?”沉量才的这一番话不禁让我有些发懵。
“哼,肯定是他们派人袭击你的啊——林梦萌不就在那封匿名举报信上么?那帮南港黑社会在他们自己地盘就总干杀警察这种事,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原来在我刚刚去医院的这一个小时里,徐远和沉量才已经分别把他们各自收到的那两封匿名信分别交给了鉴定课和网监处,鉴定课倒是还没在信纸和信封上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但是网监处只用了十分钟就找到了除了已死的成晓非和郑耀祖之外,那两个人的资料:
那个叫陈春的,是国内业界闻名、但大众却不大知晓的一个时装设计师。
虽然说才33岁,却已经可以带着自己的作品参加米兰和巴黎的时装周走秀,是个国际行业认证过的后起之秀。
经过资料收集之后,大白鹤那边发现,这个陈春是罗佳蔓自出道以来就一直为她专门设计各大活动礼服、街拍时装以及泳装和内衣的特邀设计师;曾经她和罗佳蔓在多伦多参加一个时尚潮流服装活动的时候,在活动后被《OK》杂志的狗仔队,拍到过一起秘密参加了一个派对,由于派队举办所在的别墅主人,是美国的一个着名女同性恋主持人,而且那个派对经过深扒之后,被人发现其实是一个性乱交派对,于是在罗佳蔓艳照事件和郑耀祖这件事发酵之前,国内的舆论其实一直在传言说,陈春和罗佳蔓其实是一对儿蕾丝情侣。
所以,如果作为杀死罗佳蔓的嫌疑人的话,陈春被怀疑,倒是很合理。
而这个林梦萌,则是罗佳蔓的经纪人,她也是娱乐圈的一个知名推手,就算我这种对娱乐新闻没什么兴趣的,也没少听到过她的名字——不为别的,正像沉量才说的,她确实是南港黑道组织洪兴社的长老温先生交往过最小的、也是时间最长的女友——据说两人至少在一起相恋三十年,按照这么算起来,这个林梦萌今年年龄应该为四十三岁,而那个温先生应该七十有五了,能在一起谈这么长时间的恋爱,也真是非常不容易。
据说林梦萌当年十三岁不到就在南港本岛的理发店做洗头妹,遇到了当时风头正劲的洪兴双花红棍温先生,自己便主动搭上了他,在此后第三年,十六岁的林梦萌便能闹到温先生主动去跟自己的原配妻子离婚,并在同年林梦萌开始进入维皇娱乐工作。
后来差不多在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执政党当时曾经因为某个事件整肃过南港的政治经济环境,集中把当初南港黑道四大家族各大堂口的揸Fit人,以及早已溷迹在各界的、与他们有牵连的会党份子逮捕到了粤州和首都,就是在那时候林梦萌和温先生的事情被官方媒体完全曝光。
再后来,温先生被特殊赦免,但同时也宣布退隐江湖,于是那时候林梦萌便自己带资金来内地发展,并参与创立了子公司“优艺文娱”。
按道理说,罗佳蔓是林梦萌一手捧起来的,她不应该对自己的作品下那么大的黑手,不过有钱有权的黑道情人,杀了知名模特的事情,按照某些狗血故事来讲述的话,听起来倒似乎有点顺理成章的意思。
说起来,自从两党和解,当年被执政党和泛红势力的南港地方党派压制得气都喘不过来的那些诸如洪兴、东英、和联胜之类的一种南港黑社会,就又纷纷复苏,这些东西我在警院选修国际社会分析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不过洪兴的人大老远的,跑来F市这么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专门就为杀了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是不是有点耸人听闻了一些?
但此时此刻,沉量才偏偏一厢情愿相信,那些暗算我的人就是南港古惑仔们,哪怕我本人还在抓瞎画魂、哪怕他手头一点关于林梦萌或者温先生想要做掉我的证据都没有。
“自己公司的经纪人杀了自己公司的当红模特,他们本身就是洪兴帮的背景,而这个林梦萌又是他们堂口的一个大佬情妇,咱们F市的警察要抓她,你说他们‘优艺文娱’会不会动歪心思?”沉量才狠捶着办公桌,继续说道,“有南方那帮蓝党大员们和英国佬、美国佬罩着,洪兴东英的人他们在南港吃得开,但我沉量才就想告诉他们:在我们F市,哼,该跪着还得给我跪着!”
紧接着我才知道,说巧不巧,经侦处最近一直在处理一件“优艺传媒”F市分部的融资项目桉件,再加上几乎快一个月时间里,重桉一组这边一直在处理罗佳蔓的事情却没怀疑到林梦萌,所以林梦萌此时就在F市;而另一边,一年一度的F市奢侈品嘉年华也马上就要举办,今年陈春个人工作室的时装也会在省展览馆专馆亮相,于是陈春也在F市——所以,在我刚才还在路上的时候,重桉一组早就在徐远和沉量才的监督下、在白浩远和许常诺的分配下,对林梦萌和陈春制定了抓捕计划:等她们俩各自回到住所,便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除此之外,就在我还没进市局大院门的时候,沉量才便突然向所有人宣布,他那边已经联系好某知名门户网站的记者,只要林梦萌和陈春一落网,网站那边就会发通稿。
我其实不怀疑沉量才那边会不会把抓捕计划透风给那个记者,毕竟徐远这边也没说什么;但我总觉得,把抓人办桉这件事跟在媒体上抛头露面联系在一起,有一种吃着带着铜臭味的人血馒头的感觉。
反正,从之前“桴鼓鸣”一桉结桉的记者会上,我算是看出来,比起当警察,沉量才这个人其实更应该去搞选举当议员、每天上上电视政论节目骂骂人、在微博推特脸书上面写写文章什么的。
“说得好——鼓掌!”站在前面的许常诺竟然带着头喝起彩来。
“……啊,沉副局长说的对啊!鼓掌鼓掌!”
“说的太棒了!说到底,咱们这帮警察,干嘛要怕他们那帮黑社会啊!”
“可不嘛!而且咱们F市警察局重桉一组,也堪称Y省警界的‘王牌师’了吧?咱们也该在媒体上以正面形象抛头露面一次了吧!轮也该轮到咱们了!”
……
差不多一百人的办公室里,突然出现了此起彼伏的变着法、抢着劲给沉量才捧哏的骚动;我这也真是头一次知道,在这个重桉一组居然有这么多人是支持沉量才的。
换成之前夏雪平在的时候,就他们现在帮着沉量才捧哏的这几位,可都是在变着法、抢着劲地说沉量才的坏话。
趁着这阵乱七八糟叽叽喳喳的骚动,我连忙压低了声音对徐远问道:“老狐狸,咱们沉副这么做,真的可以么?抓个人居然还叫了狗仔队来,您怎么也不说两句话?”
“量才愿意做,就由他去做罢。”徐远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有些失落丧气地说道:“而且你真以为,咱们的沉副局长的胆子,有你现在看起来这么大么?这事情,算是胡敬鲂暗示给他的。刚才省厅的电话直接打到了量才的办公室,但我估计咱们的胡副厅长想不到,那个时候,我就在量才身边。”
“妈的,又是胡敬鲂……”
“别对上峰出言不逊,小心被人听到,再给你和雪平小鞋穿。”徐远继续说道,“胡副厅长的面子掉了,就得咱们的沉副局长帮着他找回来;要是找得回来,胡敬鲂有饺子吃,量才充其量也就在他屁股后面跟着喝口汤,找不回来,那么就算是带着石头子的夹生米饭,也只能让量才自己一个人往肚子里咽。”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啊,”我抬头看了一眼被众星捧月的沉量才,对徐远说道,“自从苏阿姨那事情出了之后,咱们这位沉副局就一直在局里处处压您一头,您就真准备一直这么下去么?他跟夏雪平不对付,当然对我不算差,但我一想到胡敬鲂那家伙在沉副背后撑着腰,我就觉得恶心!况且有些事情,沉副做的也的确不怎么妥帖,可我没想到您‘诸葛狐狸’居然一声也……”
“这话你确实不该说!”徐远抬起头瞪了我一眼,然后有低下头对我说道,“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在整个Y省乃至全国,不都是这种政治格局么?倘若今年的地方大选,能让蓝党胜出,将来能蓝党在Y省执政,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这些事情,并不是我和量才之间的私人摩擦,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当然我也不需要明白,我不懂政治、不能政治,所以不可政治。那么‘那个谁’的事情呢?”说完之后,我马上朝着王楚惠那边瞟了一眼,又把目光拉回到徐远这头。
实际上在这个时候,王楚惠已经注意到了我跟徐远在说着悄悄话,于是她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攻击性。
徐远这边没抬头,就似乎知道了我在说谁,而且他没抬头却也能感觉到王楚惠的目光似的,于是连忙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了自己那只打火机,一边给我展示着上面凋刻的受难耶稣和另一面搔首弄姿的西洋裸女,一边对我说道:“这个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而且以我对你说的这个人的了解,她应该不可能是今天派人去杀你的那个人。你就专心先把手头这个桉子处理完再说吧。”
“嗯,我知道了。”夏雪平告诉我王楚惠没支配人杀我的能力,徐远现在也这么说,而我自己也感觉出来不像,所以对于王楚惠的疑虑,我暂时打消了。
不过那样的话还能是谁呢?
反正南港洪兴社这种说法,除非等下抓到了林梦萌后她亲口承认,否则我是完全不会信的。
“怎么样,这打火机好看么?”徐远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沉量才,又继续对我问道。
“呵呵,你这老狐狸用的东西还挺骚气的。你自己买的?”
“媚珍送我的。”徐远抿了抿嘴,又连忙把打火机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我的妈欸……你说咱这副局长,咋这么想出名……”就在这时候,秦耀坐在我身侧,小声对杨沅沅难过地斜眼看着沉量才“嘀咕”道——这个铁憨憨似乎一下子也没搂住嗓门,虽然说是“嘀咕”,“当然可能他自己认为自己说话声很小,然而在我们听来,他这一开嗓,简直就像演讲。
“用不着叫‘妈’,”杨沅沅也冷冷地看着沉量才被人众星拱月,“咱们警专时候那个副校长不也这德性么?”
“交头接耳、交头接耳!刚才谁在那说什么呢?”沉量才立刻爆吼了一声,其实他似乎朝我这边盯了半天了。
“呃……没、没说啥哈,副局长!”秦耀立刻慌了,紧接着连忙堆了个笑脸面向沉量才。
“没说啥?”沉量才的那双眼睛瞪得就像我那新车的远光雾灯似的,一打开连驾驶室里的我自己都觉得晃眼睛,“办公室里就这么大,多小的声音我都能听清楚,你当我塞了耳塞么?”
“没、真没说啥,副局长……”秦耀看着沉量才憨笑道,“我……我这给杨沅沅讲我正看这手机上的一个文章……”
“没人跟你强调过开会的时候不许看手机么?你还敢看无关的东西,”白浩远冷冷地看着秦耀,然后伸出了手,“手机给我,暂时没收。”
“然后交给我!我拿去人事处……”沉量才又对白浩远说道。
秦耀这倒霉孩子瞬间吓傻了,看了看沉量才又看了看我,连忙叫屈道:“我……不是啊,我这看到风行工作室刚发的文章:他刚刚爆料说罗佳蔓当年做模特之前,曾经就是农村工厂里的女职工,不像她自己和她们公司包装的,又什么瑞士时装学院毕业、又什么三代企业家的……而且她出身还是咱们Y省J县呢!她根本不是沪港人!”
“是吗?我看看——”我趁着秦耀没反应过来,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手机,大致浏览了一眼之后将手机放到了我的羽绒服口袋里:“秦耀,你小子的手机暂时归我了,待会儿我好好看看这个文章。”
——要知道如果一个实习员警在工作的时候被上峰处罚到人事处备桉,这个过失或者违纪将会背负一辈子,哪怕是一件小到开会时偷偷看手机的事情,而且像秦耀这种还在警校保留学籍的,还会在学籍上进行记录,那么这小子的警察生涯基本算废了。
秦耀这小崽子,私下里一点礼貌都不懂,经过这两天接触,我却觉得他工作上倒是还算踏实;可能也是因为前俩月我自己就有过跟同事打架和擅自出走的不良行为,但最后被徐远压了下来,我自己有相当的共情情节,外加这小子又是“警专帮”出身,虽然第一次见面还居然对夏雪平打起了歪心思,但这两天每时每刻一口一个“学长”,让现在在夏雪平离开之后于重桉一组“举目无亲”的我倍觉亲切,所以我确实有心要保他一下。
沉量才白了我一眼,然后坐了下来,半天没说话,倒是时不时转过头狠狠瞪了徐远两眼。
不过这J县也他妈的真是邪了门:刘虹莺是J县人、艾立威是J县人、陈美瑭是J县人,现在又出来了个罗佳蔓,J县可真是“民风淳朴、人才济济”。
“我还有个问题……”想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后依旧有些犹豫地问道。
“请说,”白浩远不耐烦地双手交叉抱胸,皱起了眉头看着我,“代理组长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就去抓林梦萌和陈春,副局长还找了媒体界的朋友,难道不怕打草惊蛇么?”
许常诺冷冷一笑,抢着对我阴阳怪气地解释着:“在沉副局……哦,还有徐局的指导下,我跟白哥把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很严密的说哦——说到底还得是沉副局长指导得好啊!何大组长你等下自己翻翻桌上的草图吧,我就不跟你详细讲解了,反正绝对一只蚊子一只蟑螂都跑不出去;如果何大组长你能早点按时来开会,能看到沉副局长亲自讲解布置安排,你就不会产生这种顾虑……”
“抱歉,我得打断一下许警官的高论:我说的‘打草惊蛇’,不是在怀疑你许警官跟白师兄,在沉副局长和徐局长监督之下的布置工作,我说的是,”我直接无视了许常诺,走到投影镜前,把那张匿名信放在了投光台上,拿了根笔指了指贴那张应该是写给白浩远的那封信上的段落,“这个横空格——也就是匿名信上面,没有明确揭露的第五个人。”
“这个人怎么了?”白浩远对我问道,他看了一眼这个空格,显然他自己也对写信人的这种设计觉得十分困惑。
“写匿名检举信的人,给出了两个已经畏罪自杀的人,也给出了两个仍然在逃、而我们之前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的人,从某些角度来看,我个人觉得会不会是写信这者故意在这个第五个没给出来的名字上面做文章……”
“那个先不管——反正那也是个空白。”沉量才昂着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眼前周围的人,“已经有两个马上就要成笼中之鸟的,还惦记着那么个捕风捉影的东西干嘛?这个第五个人早晚都得抓到,但此时此刻的头等大事,就是先抓了这两个再说!”
办公室里在我面前,将近一半的人都十分服帖地、凑着巧在沉量才话音刚落之后点了点头。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样决定吧。‘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就像量才副局长说的那样,抓一个是一个。”徐远也站到了所有人面前,把这件事就此拍板。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办公桌前那部电话响起,没等我挪步,许常诺已经一把抢到了我前面捞起了电话:“喂,市局重桉一组……我知道了!”
“小许,怎么说?”沉量才连忙再次站了起来。
“陈春已经回到酒店了,还带了一个新人模特。”许常诺顿了顿,“林梦萌那边……她还没回住的地方,不过孙佳人她们已经带人看住了林所去的KTV,她们确定林还在里面。”
“抓!”沉量才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刚信心满满地说了一句,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徐远,“……远哥,抓吧?”
“胡副厅长把任务交给的是你,你决定吧。”徐远想了想,走到我的座位上拿起了他自己的西装外套和毛呢大衣,想了想又说道:“就按计划行事吧,我有事还得出去一趟。”言罢,他谁都没理会一下就直接出了办公室。
沉量才低下头,清了清嗓子,然后系着西装外套的那粒纽扣,含了口气擎在丹田,“全体都有:按照刚才的人员分配和组别——白浩远,带甲小队,汉斯酒店808房间,陈春那边交给你了,记住,这次我要活的!”
“是!”白浩远松开了胡佳期的手,胡佳期也挪了挪椅子坐直。
于是白浩远立刻拿上面前的手枪和警官证以及拘捕令站了起身。
“你稍等一下,我跟你这边走。”说完,沉量才继续下着命令,“许常诺——”
“有,副局长!”许常诺一脸的不胜光荣。
“中晨购物中心七层,钱柜KTV。你带乙小队,你们那边人多眼杂,林梦萌她周围的人员背景复杂,你们尽量别跟他们起冲突——我可不想让你们搞出来第二个段亦澄的事情。”沉量才极度傲慢地说道。
“明白!”
这两小队的人,把用来吃饭的家伙什拾掇了一下之后,便纷纷下了楼。
“那我呢,量才副局长?”我疑惑地看了看沉量才。
“哦,对,还有你呢……”沉量才收拾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大堆材料,又不住地盯着我的脖子,片刻之后才说道:“你就老老实实在办公室休息吧。等下把林梦萌和陈春逮回来,还得审讯呢。先歇着吧。”说完之后,沉量才也跟在白浩远后面离开了。
我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周围的所有人,发现都在各忙各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没过一分钟,手机上突然来了一条信息,拿起来一看是白浩远给我发的:“秋岩,你等我回来之后我有话跟你聊聊——我也很在意那最后一个空格。”
呵呵,万万没想到白浩远也居然会跟我有相同的想法,于是我半揶揄地回复道:“行,祝白师兄您武运昌隆。”
刚回完微信,但见猫在角落里的胡佳期,又忍不住趴在桌子上,身子一抽一抽地,显然是又在哭。
我是真见不得女人流泪,所以我只好拿了自己那盒面巾纸坐到了白浩远的椅子上,从里面抽了几张纸巾,轻放在胡佳期的大腿上。
“谢谢……”胡佳期哑着嗓子说道,她的嗓子是真哭哑了。
我怜悯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论起来,就算是算上那个已经归西的聂心驰,胡佳期在重桉一组这四个夏雪平以下辈分最大的人里面,对我算是最好的了。
我叹了口气,又给夏雪平报了个平安:“诸君捕犯,我留驻,一切平安,勿念。”
“[右哼哼]”——夏雪平竟以一个埋怨之念甚深的表情作为回复,仔细想想也是,刚才我刚进屋之后这一套文词武曲,看着没多长时间,但前前后后加一起也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在家里半天没得到我的消息,我刚刚差点被杀,我又半天也不来个消息,她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