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夕安和董剑鸣两匹快马赶路,一日半便到了旗门镇地界。
虽然萍水相逢,但旅途中两人颇谈得来,很快就聊得好似知交老友一般。
魏夕安心中有事,对于自己的来历背景倒没有交代那么多,只是草草用闯荡江湖带了过去。
董剑鸣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几乎是有问必答。
第一顿午饭过后,魏夕安就把想知道的事情知道全了。
他是武当山上代名宿宋贤的弟子,所以年纪虽然不大,但论辈分却和武当掌门同辈。
他是接到了父亲董浩然的信才下山返家,顺便往北去替师父办了点事,回来路上遇到了魏夕安。
一谈到很久没有回来过的家和久未谋面的两个姐姐,这个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就一脸的兴奋难耐。
连魏夕安都忍不住觉得他可爱了起来。
如果不是她心里有了个赢隋,和董剑鸣的相遇,倒真可以说是个不错的开始。
魏夕安本打算就此和董剑鸣分道扬镳,自己去寻逐影中的同伴,但董剑鸣怕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硬要与她同去,看她见了同伴才能放心离开。
她不好拒绝,心里也觉得这董剑鸣决计不会是摧花盟的人,便由他陪着。
哪知道逛遍了旗门镇的周围,竟完全没有见到逐影的印记。
不甘心的魏夕安又兜了一圈,仍然什么也没找到,顿时心中一片茫然,竟不知如何是好。
董剑鸣看她神情惶然,策马近前温言道:“魏姑娘,你的同伴如果肯定会来,你不妨先在我家住下,他们也许有事耽搁了。”
魏夕安蹙眉道:“董公子,这……不太妥当吧。”
董剑鸣哈哈一笑,“这有什么,我家里虽然不是大富之家,一间安静的客房还是拿的出手的。你我一见如故,不要说借宿一阵,就是你就此在我家住下,我也没有二话。”
魏夕安也不知是他不通事故还是话里有话,面上有些尴尬,但也感受到了他的诚意,加上自己确实也没处可去,住在客栈还不如借宿董家,便点了点头道:“那便打扰了。”
“哪里的话,这么客气,太不拿我当朋友了。”
董剑鸣笑着一转马头,轻拍马臀向镇内奔去,“走,让你见见我家的镖局。”
两匹马儿一路奔到了镖局边的董家大宅,董剑鸣张望了一眼镖局,发现门口竟然连守门的护院都没有,不免奇怪的咦了一声。
下马进门时,一个大汉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和董剑鸣一下撞在了一起。
董剑鸣退开两步,抬头看去,那大汉神色匆匆形貌有些憔悴,但还是能认出是曾经见过的天猛镖局大当家许鹏。
“娘的!你没长眼睛啊!”
许鹏并不认得董剑鸣,开口便骂。
魏夕安心头火起,上前便要开口,却被董剑鸣拦住,“许伯伯,怎么这么大火气啊?”
“嗯?”
许鹏愣了一下,皱眉道,“你是……”
“小侄姓董。”
“哦……”
许鹏指着他哦了半天,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三娃回来了,赶紧进去看你爹吧,我有急事,先走了。”
董剑鸣也不跟他客套,带着魏夕安便往里去了,进了大门,便高叫道:“五姨娘,三姨娘,鸣儿回来了。你们快出来看看,我长高了多少!”
没想到只有一个以前伺候他的丫鬟高兴地迎了出来,接过他的包袱,喜道:“少爷回来了!姨奶奶们……都不在家,您别叫了。老爷在后院书房,您快去看看吧,老爷见您回来,一准儿高兴的很。”
“姨娘们去哪儿了?”
董剑鸣把魏夕安拉到身前,“对了,这是我朋友,你去收拾间客房。她在这边住一阵子。”
那丫鬟啊哟了一声,道:“姨奶奶们在哪儿奴婢可不知道……少爷,客房全住上人了,您看这位姑娘住空出的姨奶奶房间可以么?可以的话我去问过老爷,就去收拾。”
董剑鸣不以为意的一挥手:“你去收拾便是,我去和我爹说。魏姑娘,我那些姨娘的房间可能脂粉气重些,你将就一下吧。”
魏夕安只有道:“哪里,有容身之处我就很感激了。”
那丫鬟暧昧的看了魏夕安一眼,领着她往侧院去了。
董剑鸣心里记挂父亲,大步去了书房。
推门进去的时候,董浩然正坐在宽大的方桌后面,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的胡须看着有些凌乱,显得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
董剑鸣关好屋门,玩心忽起,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打算吓吓他爹。
刚刚走到近前,董浩然双目突然暴睁,闪电般伸手抓向董剑鸣。
董剑鸣身体本能反应,手掌一切运上太极劲化去了劲道,口中连忙叫道:“爹,是我!”
董浩然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看着董剑鸣,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擦了擦额上的汗,强笑道:“混账,想吓你老子一跳么。”
他们父子重逢,董浩然看起来心事重重,见到儿子归来也精神了许多,拉着他问东问西,嘴里连连道:“好,好,已经是个好孩子了。”
董剑鸣兴高采烈的向父亲讲述了自己在武当的一些经历,开始董浩然还认真地听着,面带微笑不时赞许的点头,最后就有些心不在焉。
董剑鸣看父亲心中有事,这才问道:“爹,您看起来气色不太好,这次匆匆叫我回来,是有事发生了么?”
董浩然脸色黯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只是我接了一趟大镖,可能会引来不少江湖人士向咱们家下手,我已经遣散了你那些姨娘,但还是怕顾此失彼,我听你上次捎信回来说武功已有小成,刚才接我那一掌也有模有样,这次叫你回来,看来也不算是错。”
“爹的意思是?”
“嗯……这要看你的武功究竟到了一个什么水平,如果够高,这次走镖,你就和我一道出发,如果还不成气候,你就带着你的两个姐姐和你娘,往延州住下,等我消息。”
董剑鸣先是眉头一皱,然后微微一笑,往后退了两步,笑道:“爹你看好。”
话音落处,董剑鸣左手一拍,手掌沿着剑鞘向外一划,就听呛啷一声,长剑直飞出鞘,撞在桌边。
几张白纸被震的落到桌边,飘向地面。
他右手一抄,长剑已经落在手里,沉腕一划,剑刃一阵蜂翅般微颤,那下坠的白纸竟被吸住一样带到了空中。
紧跟着他长剑一圈,在这狭小的房间内施展起来,那几张白纸在空中被切成无数碎片,仿佛被无形的手捏着一样飞散在他身边,随着他的剑招逐渐飞舞成一个大球。
青锋剑挥的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但那些纸片没有一片飞出那个球形,而近在咫尺的桌子上,也再没有其他纸张被带动一丝半毫。
那白色球形在旋转中逐渐变小,渐渐已经可以见到隐藏在球中的长剑寒光逐渐显露出来。
那球缩到一臂方圆的时候,董剑鸣长剑斜斜一挑松开剑柄,双手虚抱掌心相对双臂一振柔中带刚的打了起来,内劲在剑柄上一带,长剑刷得穿过“纸球”飞了上去。
他双手忽拳忽掌,很快把那“纸球”缩成了小小一团,而没有半点沾到那球。
长剑飞起力衰,掉转坠下,他哈哈一笑,右掌抓住那团纸片握在掌心,身子一侧,长剑落回鞘中。
董浩然面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真心的微笑,这一套功夫下来,至少说明了董剑鸣的太极劲已经有了七八分火候,虽然比不上武当山上那些老妖怪,但在年轻一辈里,已经可以算是出类拔萃了。
董浩然本来是不信因果报应的,当初只是不愿逆着怀孕中的妻子心意,才一连串得做了许多好事,没想到在丰州放粮救济流难灾民的时候,有一面之缘的那带着三个弟弟的美貌女子,后来不知如何成了武当元老宋贤的填房,后来回拜镖局的时候,董剑鸣就自然而然成了武当辈分与年龄差距最大的一个弟子。
所以现在的他偶尔也会想,如果没有彭欣慈当年的善心善行和日以继夜的祈福积德,自己是不早已经坠入地狱最底永不超生了。
“爹,怎么不说话了?我的功夫怎么样?够保护姐姐们了还是够陪您一起走镖了?”
董剑鸣把纸团随手丢到桌边木桶中,走到董浩然身边,笑着等他评价。
董浩然起身拍着他的肩膀,欣慰地笑道:“够够够,太够了,名师出高徒,名师出高徒啊。”
“对了,我姐她们呢?二姐出去玩不知道我回来,大姐总该在家吧?我看看她和姐夫胖了还是瘦了。”
董剑鸣看父亲心情好了不少,开口问到两个姐姐的事情。
董浩然神色一黯,沉声道:“你姐夫已经不在了。你两个姐姐现在往延州去祭祖,去去今年的晦气。”
“什……什么?我年前回来他们成亲时候姐夫还好好的啊?怎么就……是得了什么病么?我就说那文弱书生还要死读书迟早身子骨要不行,你非让姐姐就这么嫁了……”
“剑鸣!”
董浩然提高声音打断他道,“你姐夫是被谋取咱们镖的人害死的。他们已经在这镇上了,不知道下一个要对付谁。”
“镖?”
董剑鸣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什么镖?怎么回事?我姐夫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和走镖扯上关系?”
董浩然叹了口气,拉他一起坐下,简单的把幽冥九歌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对于他自己的身份和寻仇的事情还有谋取幽冥九歌的私心他都没有明说。
董剑鸣听完,皱眉不解道:“爹,按道理,这种棘手的镖,咱们不该接的啊?别说是四大镖局联保,就是武当少林加上清风烟雨楼如意楼四家联合作保,也拦不住亡命之徒过来搏命啊!按你所说,那王盛威不明不白丢了脑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银子固然诱人,可也不能不要性命啊。”
“我自然有非接不可的理由。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
董浩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沉声道,“剑鸣,出发之前,你多留点心,不要让人伤到你的姐姐和娘亲。”
董剑鸣点了点头,道:“那爹您呢?”
董浩然长长出了一口气,淡淡道:“剑鸣,我今天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你爹我一辈子办过不少错事,唯一对的就是娶了你娘,所以不管有什么事发生在我身上,没有你娘的允许,你不许做任何报仇的举动,你明白么?”
董剑鸣不解的站起来,问道:“我不明白,爹您这是什么意思?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董浩然不愿多谈一样挥了挥手,“其中缘由你将来自然会知道,我若没事,我自然会告诉你,我若出事,你娘也不会瞒你。但现在,你不该知道。”
董剑鸣初回家中就满心疑惑,知道自己父亲说了不说就决计不会说,也就不再追问,点头道:“我知道了……对了,我这次来带了朋友,暂时借住在咱们家,和爹您说一声。”
“哦?是什么人?”
“嗯……她叫魏夕安,是来找朋友和姐姐的。住几天就走。”
董浩然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是年轻姑娘么?”
董剑鸣脸上有些发红,咳嗽了两声道:“是……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董浩然笑了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有这个意思,我反而高兴。”
董剑鸣撇了撇嘴,笑道:“大丈夫四海为家,哪能这么早被老婆孩子绑住,爹你还是不要害我的好。真要抱孙子,你给二姐招个女婿就是。”
说完他打开门,笑着走了出去,迎面一个镖师匆匆冲了进来,看了董剑鸣一眼,迟疑道:“三……三少爷?”
董剑鸣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怎么?黎叔,不认识我了?找我爹有事?”
“三少爷!你长高了!也壮了啊……哟,我有事跟镖头说,先失礼了。”
“哪儿的话,快请进去吧。爹就在里面。”
董剑鸣慢慢走到院中,家里的气味永远那么令他愉快舒畅。
不过只有闯荡江湖的热血偶尔冷却的时候,他才会怀念这股味道。
男儿志在四方,是他从小就一直铭记着的。
门又开了,那个镖师走了出来,笑着对他道:“三少爷,走,跟我去接大小姐他们。”
“哦?姐姐他们回来了?不是还早么?”
董清清他们确实回来了,第一辆马车此刻已经停到了门口,董诗诗和聂阳两人那辆车行的有些慢,还在后面。
董清清下车后,见到董剑鸣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激动的道:“剑鸣,你回来了啊!”
“姐,瞧你,这么多人呢。”
董剑鸣有些不太适应,他已经比董清清高出一头多,姐姐这么扑在怀里,鼻子里尽是女子身上的幽香,怀里也温软无比一时竟让他有些恍惚,连忙推着她的双肩拉开了距离。
“爹爹呢?”
董清清擦了擦眼角,身边云盼情下车挽住了她,她才醒觉一样问道。
董剑鸣道:“在书房。正在等你。”
看到董清清身边娇美可爱的云盼情,心头微微一荡,问道,“姐,这位是?”
云盼情对他甜甜的一笑,“我叫云盼情,是董姐姐的朋友。”
说完便拉着董清清往里直奔书房,也不管董剑鸣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她的身影。
“黎叔,”
他拍了拍正忙着卸东西的镖师,故作不经意地问,“那个姓云的小姑娘,是什么人?”
那镖师回头看了看里面,仿佛要确定云盼情听不到一样才小声道:“少爷,你可千万别看上那个姑娘啊,你知道那个在江湖上挺有名气的采花大盗子夜蝶么?”
董剑鸣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个人,便点了点头。
“我听说,他就是被那云姑娘一剑杀了,都还不了手,尸体还被大卸八块,真是看不出来呢……”
董剑鸣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黎叔,以后少听那些道听途说的事情了。那么可爱的小姑娘,让她去杀鸡估计还要吓的哆嗦呢。别乱想了,不是谁配一把剑就是女侠的。”
他还没有笑完,就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正盯着自己,让他寒毛倒竖。
看向对面,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正看着自己,脸上有些络腮胡子,但看起来还算英俊,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却十分严肃。
看到董剑鸣注意到自己,那男子开口道:“他说的的确不对,因为子夜蝶是我杀的。”
那镖师哎哟一声,小声介绍道:“这是鹰捕头鹰横天,老爷都很怕他的样子。”
董剑鸣不以为意,笑着走过去一拱手道:“那看来我倒也没有说错。在下董剑鸣,见过鹰大人。”
鹰横天微微一笑,淡淡道:“你也错了,那个小姑娘,要杀你的时候,恐怕不会比杀鸡更难。”
看董剑鸣眼里带上一抹怒色,他继续道:“这里能让她杀起来比杀鸡难的人,本就不多。”
“看来阁下的功夫不怎么样啊?”
明显挑衅意味的话,往往也出自这种初入江湖的少年之口。
董剑鸣根本不信云盼情能有多高的功夫,他师从武当名宿,自视本就甚高,连带的也对鹰横天小瞧了起来,只觉得果然不过是朝廷鹰爪,没什么真材实料。
鹰横天只是微微笑了笑,淡淡道:“我本就只是个捕头,不是什么武林高手。”
说罢转身去了,竟然不再瞧他一眼。
董剑鸣勾起唇角,存心想戏弄他一下,拔剑刺向鹰横天背心,打算在他背后衣服上画个龟型。
太极劲运在剑上,刺出无声无息,眼看便到鹰横天背后。
看他毫无反应,董剑鸣正自心喜,突然剑前一空,也没见鹰横天用了什么轻功身法,只见到他依然不紧不慢的迈了一步,人却远了不只一步,已经到了前面巷子转角。
鹰横天回头看了董剑鸣一眼,微微摇头笑了笑,便进了巷子。
董剑鸣还在怔怔发愣,那个镖师已经把行李搬完,引着马车向镖局去了,对他叫道:“三少爷,你往北街迎迎,二小姐应该马上到了。”
他和董诗诗本就亲近得很,甩了甩头应了一声,收剑回鞘往北街去了。
董诗诗那天一身狼狈的回去之后,拉着姐姐进屋把经历遭遇说了个遍,然后满腹委屈的大哭了一场。
一向循规蹈矩的董清清从那之后看小杨子的眼神就一直非常奇怪,让董诗诗莫名的心慌,生怕她就这么按规矩把自己嫁给了小杨子。
知道了聂荣春和穆阳都已经死掉,韦日辉也重伤着不知道被好好的送回了镖局没有,董清清一提回程的事,董诗诗也不再有半点想继续出游的意思,也不敢再提找回齐镖头的事情,乖乖的收拾好东西一道踏上归途。
只是比起出来的时候,董诗诗明显感觉几人之间的气氛莫名的变得诡异了起来。
董清清和云盼情寸步不离,好像那才是亲妹妹一般,绿儿除了照顾她之外的时间,也都腻在云盼情那边,小杨子和小石头两个人神神秘秘交头接耳,一见她过去就一个笑嘻嘻的一个沉默不语同时住了口。
小石头不知道要去办什么事,没有跟着一起回来,董清清的坚持下,马车留下了两辆,其余的就地卖了。
董清清、云盼情和她坐着第一辆,绿儿和小杨子坐在第二辆上,就这么慢慢赶了回来。
最后一天,她实在闷得要死,姐姐和云盼情两人都不怎么多话,看起来也都没有聊天的心情,原本她是不怎么好意思和小杨子在一辆马车里的,毕竟自己被他看了个精光还抱着睡了一晚,但权衡了半天,还是不想让自己闷死,硬是换到了小杨子的车上,和绿儿去说私房话了。
进了旗门地界后,董诗诗觉得应该平安无事了,就叫小杨子放慢了速度,自己坐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聂阳本还庆幸有了这件事之后,董诗诗应该不怎么再接近自己了,哪知道她就是自己看她的时候脸红了一下,便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
有了那一天留下的印象,聂阳再看着这个傻呵呵的丫头,总会不自觉地想到那天她一丝不挂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情景。
他倒不是没有过女人,他那师父开明的很,他十五岁上就被带去了一个地方学会了如何享受女人。
所以他只好把自己的焦躁归结成禁欲太久的缘故,毕竟他确实有两三个月因为报仇的事情没有和女人亲近过了。
不过目前可选择的范围里,他宁愿把目标放在董清清或者柳婷身上。
前者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后者他可以亲上加亲。
只可惜,凑在身边的,总是这个董诗诗。
干脆……让慕容极把这丫头勾引走好了。
闲扯了些风景天气什么的,眼看就要进镇了,董诗诗脸红了红,认真地凑近聂阳身边,小声地问道:“小杨子,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吧?”
“哦?什么?”
董诗诗拧了他胳臂一下,“就是……就是那件事啊,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除了我姐姐,我、我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聂阳皱了皱眉,笑道:“那是自然,我绝对半个字也不会说,二小姐觉得能告诉谁,你就自己去告诉。”
“呸,谁也不能告诉。”
“不过……”
聂阳突然兴起了逗她的念头,“你不怕你姐姐告诉别人么?”
董诗诗撇了撇嘴,马车有些颠簸,她顺势靠在了聂阳臂上,双手一抱道:“才不会,我姐姐知道这事关系重大,才不会随便说……”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大睁了双眼,一拍小手,“唉呀,糟糕了!”
“怎么了?”
聂阳随口问道。
“我……我姐姐万一告诉我爹……你怎么办?我爹一定会杀了你的!”
要不是怕绿儿听到,恐怕她会直接喊出来。
聂阳心底暗暗发笑,嘴上还是道:“要真是那样,我也只有一死来扞卫小姐清白了。”
董诗诗到很认真地托着腮皱眉道:“胡说八道,别说我没失身了,就是我被那群人糟蹋了,也不能拿你的命来保密。谁的命都不行!”
“好好好,那我快马加鞭,你赶紧得告诉大小姐,别让她走了嘴,害死我这个小镖师。”
聂阳一边笑着,一边催快了马车。
“没正经的,人家在担心你的命哎!”
董诗诗狠狠搡了聂阳一下,“我可不想再看见死人了……”
聂阳这才注意到,董诗诗并不是真的若无其事,她的眼里还是有深深的恐惧,只不过,一直隐藏得很好罢了。
进了镇子,董诗诗突然惊叫一声,叫道:“停车,快。”
马车还没停稳,董诗诗就跳了下去,一溜小跑跑到了对面走过来的董剑鸣身前,二话不说一拳捶上了他的胸,大叫道:“死小孩!你回来了啊!”
聂阳没兴趣看他们姐弟话亲情,说了一声便驾着马车往镖局去了。
下车卸了行李,绿儿拿着她和董诗诗的行李回了屋子,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走路都有些晃晃悠悠的。
聂阳左右打量了一下,引着马车进了镖局。
果然,回到了五人的大屋,慕容极正坐在桌边,悠然的喝着茶水。
“这几天有什么事发生么?”
慕容极放下茶杯,道:“没有,小毛贼属于摧花盟的都被召走,零零碎碎的都被鹰横天收拾了。没什么事端,鹰横天的目的倒是有了些头绪。”
“哦?”
“你还记得前年在泽州境内丢了的中北六州税银么?”
“记得,害得北严侯险些掉了脑袋。不是后来案子破了么,还杀了几百号人。”
聂阳对这种事情不太关心,只是这案子确实十分有名,加上当时他追查邢碎影的时候查到过那边,倒也清楚来龙去脉。
“这几天打探下来,鹰横天应该是为了此事而来。这案子应该根本未破,那些人,不过是保住北严侯的替死鬼。”
聂阳皱起了眉,轻轻摸着下巴,“真要说起劫官银,根基稳定的帮派一般是不会做的,小打小闹的组织也做不起这种惊天大案。那看来……这鹰爪子应该是为了摧花盟而来了。”
慕容极微微点头道:“他可能不知道摧花盟的具体情况,只是顺着线索摸了过来。所以应该对你没有太大影响。”
聂阳淡淡一笑道:“我不在乎,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不影响邢碎影出现,我就都不在乎。”
慕容极看到他面上的隐隐煞气,心念一动,道:“你有邢碎影的消息了?”
聂阳轻轻叹了口气,“我……见到他了。我一直怀疑他就是摧花盟的那个盟主,但这次发现有些不对。”
聂阳仔细的把自己的经历讲述给了慕容极,就像他对面前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有绝对的信任一样。
慕容极的眉头越锁越紧,最后才吐出一口气,道:“我还纳闷你们为什么提前回来了……聂阳,你不该答应他。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该答应的。他的武功真有你说得那么高的话,我绝不是他的对手,你知道我武功本就不如你。”
聂阳道:“我知道你武功不如我,但我也知道你不会让邢碎影拿去幽冥九歌。我相信你。而且,我对他也没打算遵守诺言。我言而有信的对象里,没有邢碎影这个名字。”
慕容极苦笑道:“我宁愿你不相信我。聂阳,你应该知道,主人是不能大张旗鼓动用我们的势力来帮你的。仍然有人盯着我们,一直都从未放松。”
“我知道,此间事情一了,我自然会接替我师父,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慕容极面上露出了微笑,“只希望,那一天莫要太远。”
“我知道你家里还有人在等你。相信我,不会太久的。”
“他和你打这个赌的原因,你有头绪么?”
慕容极起身挺了挺腰,似乎不习惯一直坐着。
聂阳沉吟道:“我不知道,当时我本打算拼个鱼死网破的,他为什么不出手,而打了这么个赌约,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我只能判断,他当时不想杀我,他一定有什么阴谋,是和我有关的。”
慕容极长出了一口气,慢慢踱了出去,“你好好休息吧,既然你和他终要你死我活的争斗一番,早些开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可休息不成呢。”
门外突然传来了云盼情甜中带脆的清澈嗓音。
慕容极打开门,神色毫无变化的问道:“云姑娘有何见教么?”
云盼情侧头透过他的腋下看向那边的聂阳,笑眯眯地说道:“聂公子,我想和你聊聊。”
聂阳戒备的走出门外,但脸上带着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笑容,轻松道“云姑娘,你又有什么想说的?”
柳婷临走前告诉了他云盼情知道得很多,而且明显在保护董家的人,他自然不得不防。
“还是寻个只有咱们俩人的地方的好一些吧?”
云盼情笑得比他更无害,弯弯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
慕容极看了聂阳一眼,不确定自己是否需要陪同,毕竟云盼情的武功高深莫测,清风烟雨楼和狼魂也不能算是没有恩怨。
聂阳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放心,对云盼情道:“好,云姑娘带路吧。”
两人也没走多远,一路到了董家旧庄附近。
聂阳狐疑的看了一眼远远的祠堂,彭欣慈就在那边,而慕容极带来的人正严密的看护着那个看似可有可无实则举足轻重的女人。
“我不习惯公子来公子去的,就叫你聂阳吧。”
云盼情站定回头,明亮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聂阳点了点头,谨慎道:“云姑娘有何见教?”
“我也学不来他们说话绕来绕去的,我就直接问了,”
云盼情双手一撑,坐在了半人多高的栅栏上,一双小脚丫子前后晃着,“你是不是非杀夏浩不可?”
聂阳想了想,道:“不一定。”
“董家人呢?”
“没有必要,不会。”
“如果对你有利,你会保护董家人么?”
云盼情笑眯眯的看着他。
聂阳皱起眉头,道:“云姑娘,你应该和董家没有瓜葛才对……”
云盼情嘿嘿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颗干果,喀吧嗑开,果壳儿一吐,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那个祠堂,道:“人都说善恶有报,不知道你信不信。”
聂阳眯起眼睛,道:“信。”
“不管一个人做好事是为了什么,他做的好事,是不是就该是好事。”
聂阳迟疑了一阵,道:“是。”
云盼情收起笑容,正色道:“那么,我与董家,便有瓜葛。”
聂阳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渐渐放松,真气开始在四肢游走,“那么,姑娘是打算阻止我报仇了?”
云盼情双手伸出左右摇晃着,头也一起摇着道:“没没没,你可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而已。”
聂阳冷冷看着她,问道:“什么交易?”
云盼情微笑着跳下来站在他面前,然后发现自己只能平视聂阳的胸口,不服气的踮起了脚尖,道:“无关我们清风烟雨楼,也无关你背着的狼魂名声,自然也和慕容极背后的如意楼无关,纯粹是我和你的交易,你允还是不允?”
聂阳重复了一遍:“什么交易?”
云盼情双目微寒,浑身骤然散发出一阵杀气,左手一扬,一道银光一闪,远处一棵树上发出一声惨叫,一个瘦小的汉子双手捂着喉咙摔了下来,她轻轻哼了一声,笑道:“其实也挺简单,我帮你,你帮我。”
聂阳眯起眼睛,道:“那要看怎么帮了。”
“你要我怎么帮你都可以,我功夫也算不错,杀个人救个人保护个人什么的都不难。我也挺有力气的,挑个水洗个衣服做个饭……嗯,做饭不太行,我老是缠着师姐做菜,自己都没学会。你看我是不是很能干?而且我长得也不丑,你和摧花盟作对,我去来个美人计什么的也不算不可能吧?”
看着这么一个虽然美丽但是还带着稚气的丫头滔滔不绝说出这么一段话,聂阳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哪……作为交换呢?”
云盼情笑咪咪指着那边的祠堂道:“董夫人、大小董姐姐和那个今天才回来的董呆子,这四个人,你不许伤他们性命,紧急的时候,出手救上一救,不要袖手旁观,就可以了。”
聂阳迟疑了下,问道:“你应该知道,我的仇人是夏浩。”
云盼情点头道:“我知道。”
“那这个交易对我来说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你有什么好处?”
聂阳逼视着云盼情的双眼,问道。
云盼情微微一笑,低头吃了一颗干果,想必是吃了颗苦的,皱着小脸呸呸吐了两口,才抬头道:“你应该猜得出,我受了人的恩惠,来报恩的。”
“彭欣慈么?”
云盼情不置可否,而是举起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掌,笑道:“那些和你无关,你只说,你允还是不允。”
若是来这里之前的聂阳,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邢碎影他本就要自己动手,答应了莫名其妙的条件,反而束手束脚无法恣意行动。
保护彭欣慈到不难,但要保护好两个一点武功都没有的仇人之女,对聂阳来说确实不是能轻易答应的事情。
再加上江湖血仇,一向是斩草除根,董剑鸣若是活着,没有不给他爹报仇的道理。
答应了这个,多了一个帮手不假,心里却也多了四个包袱。
但他思虑再三,心里莫名浮现了董诗诗带着些许傻气的娇美笑容,伸出手,在那小手上轻轻一拍,道:“好,成交。”
云盼情乐呵呵的蹦了一下,笑咪咪的拉着聂阳的手和自己的小手比着道:“真不公平,你的手怎么那么大,握剑一定比我稳些。”
有些发凉但滑腻软嫩的肌肤让聂阳也没去挣开,而是开口道:“云姑娘,还有别的事情么?”
“咱们也算是盟友了哎,干吗那么见外,叫我盼情不好么?”
云盼情仰起小脸,看得聂阳别开了头,“好吧,呃……你还有什么事么?”
“没了……不过还有人有话想跟你说。只是现在多半还不能过去,还要再等等。”
聂阳心中疑惑,但也不愿再问,索性转身走到那边那具尸体边,检查起来。
那精瘦汉子被云盼情的相思柳叶镖一镖穿喉,带着满脸不可思议见了阎王。
摸索了一下,没有找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只有一些迷香火折之类不入流小贼都会带着的平常东西。
看来不过是个单打独斗的蟊贼或是那里派来的探子,是不是摧花盟的人也无从得知了。
云盼情也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拔出柳叶镖擦了擦收了起来,仔细的一寸寸打量着尸体。
“能看出什么么?”
聂阳看她看的无比认真,便问了一句。
云盼情摇摇头,笑道:“就这么一个死人,能看出什么,我不过无聊而已。”
聂阳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偏僻荒巷,就连远远的街口也没什么人经过,便道:“云姑娘,若是没事,介不介意切磋两招?我久仰清风烟雨楼的清风十三式大名已久,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云盼情哦了一声,笑眯眯的站起来,道:“我不和你打架。你要想看,我给你演一遍便是,也不费什么功夫。不过我不喜欢云姑娘这个称呼,你叫我声云妹妹也好阿。”
聂阳没想到云盼情如此爽快,反正只是想看看她武功的程度,自然点了点头道:“好,那就辛苦云妹妹了。”
云盼情刷的一声拔出了腰间古剑,一泓寒光映出,森气逼人,她抿嘴笑道:“不辛苦,比起师伯不练够次数不给饭吃的时候,轻松多了。”
了字出口,手中清风剑已经挥了出去。
聂阳抱着手臂看着,这套剑法舞起来谈不上有多玄妙神奇,每一招都看起来十分平淡随意,虽然使的不快,但十三招却也转眼过去。
他看云盼情收剑站好,不由得问了句:“完了么?”
云盼情点点头,笑道:“完了。你要想再看,可就不能免费了。”
“那要多少钱?”
聂阳打心底笑了起来。
“一天份的小吃!东西我选。”
云盼情笑道,也不等聂阳同意,就又舞了起来。
这一遍比起刚才剑招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是行云流水平平常常的演了一次。
但这次,聂阳惊讶得睁圆了眼睛,他突然发现,这样的剑法,如果攻向自己,自己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击,如果说要和云盼情较量,看穿这套剑法的破绽之前,自己竟然只有靠身法躲避,或者一开始就抢攻到对方无法出手。
就像是一阵清风,在吹到脸上之前,都不会直接感觉到它的存在。
而所能感觉到的部分,也仅仅是清风的一部分而已。
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这次看出什么来了么?”
聂阳看着云盼情的笑脸,因为练剑血脉流动,白里透红的脸颊红扑扑的很是可爱,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却用着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的犀利剑法。
“怎么?被吓到了?”
云盼情得意的笑了起来,就像是偷到了糖吃的孩子。
“果然是好剑法。”
聂阳也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女孩儿面前,实在是沉重不起来。
“没诚意,”
云盼情俏皮的撩了撩脑后的长发,“你怎么也该说我武功高强才对。”
聂阳笑了笑,正要开口,云盼情目光闪动,叫道:“姐姐,你来了。”
聂阳回头看去,远远走过来的,是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董清清,眼角还有泪痕,也不知从哪里过来。
董清清走到云盼情身边,凑近小声说了什么,云盼情也罕见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问了句:“真的么?”
董清清带着古怪的眼神看了聂阳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向着祠堂走了过去。
云盼情大声道:“董姐姐,你……还是先别告诉她了。”
董清清点头答道:“我知道的。等有了结果,我再告诉娘。”
聂阳听得一头雾水,但知道应该是和自己有关。
“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去见那个要找你的人了。”
云盼情看着他的眼神也有几分古怪,是很奇怪的表情。
“谁?”
虽然猜到了八九分,他还是问道。
“董浩然。”
书房门口,董诗诗竟然站在那边,一脸疑惑不解,见到聂阳过来,立刻过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总镖头找我,说是有事。”
董诗诗嘟着嘴巴闷声道:“真奇怪,叫人家来又不让人家进去,反倒找你过来,爹这是要做什么。”
聂阳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去看看,有什么的出来通知二小姐。”
董诗诗有些敌意的看了云盼情一眼,道:“哦,我先回房休息了,你出来去叫我一声。我可不在这院子里傻站着。”
聂阳无心和她多言,匆匆走了进去。
关上房门,他缓缓转过身,紧紧盯着那张巨大的桌子后面,那个本来叫做夏浩的,他的仇人。
这个中年男人现在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桌子,桌上放着一大坛酒,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沾着新泥。
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了片刻,董浩然先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苍老,“你……就是聂家的后人?”
聂阳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那些杀你的年轻人,是我派去的。”
他平静地说着,整个人显得放松,斜斜的靠在椅背上。
“我知道。”
“现在我知道,我杀不了你,即使没有摧花盟,我也杀不了你。你不是你父亲,你是影狼。”
董浩然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苦笑,“所以,现在你已经可以过来,杀了我。”
聂阳缓缓走到桌前,看着他:“你想死?”
董浩然抬眼望着他,“我不想死,但我知道,我只有死,你才会真心诚意的帮云盼情保护我的家人。只要欣慈能好好活着,我这条命,给你又何妨。”
他突然扯开了自己的衣襟,毛茸茸的胸膛上面还能看见伤疤的印记,这是男人的胸膛。
聂阳慢慢的,慢慢的拔出了剑,递到他胸前,“我知道,你还有话要说。”
“你杀了我,清清和云盼情会把我想说的话告诉你,这仇恨在你心中的时候,我没话好说。当年我做下无数坏事,能活到现在,本就是托了欣慈的福。动手吧。”
董浩然坚决地闭上了眼睛,挺起了胸膛。
但他没有等到冰冷的剑锋刺穿自己身体的那一刻,而是听见了长剑回鞘的声音。
“怎么?你也打算象你娘一样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换来最后受辱丧命的结果么?”
董浩然睁开眼睛,近乎挑衅的大声道。
聂阳冷冷的看着他,道:“这趟镖我需要你运出去。你死了,剩下两个也会没了胆子。”
董浩然哼了一声道:“这不用你操心,这镖局是留给我家人的家业,我不会砸了它的招牌,我儿子自然会接下这个担子,你也会帮忙的,不是么?”
“刘啬呢,他在哪儿?”
聂阳握着剑柄,却并没有拔出来。
董浩然苦笑道:“你不必找他,他本就已经生不如死……”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恨意,“当年邢碎影传给我们幽冥九转功,我们本还感激涕零,一心一意给他卖命,哪知道……那知道最后才知道那不过是半吊子的害人教法,如果没有及时采补,反噬之力就足够把我们折磨得生不如死!这些年来,我身子还算精壮,也已经变得虚弱很多,刘老四更是已经被淘虚的骨瘦如柴,空有一身武功,看起来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你不是要找邢碎影报仇么?找到他,请记得替我们兄弟砍上两刀,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谢你的。”
聂阳淡淡道:“那和我无关。我若是现在不想杀你呢?”
董浩然面色惨然道:“你若不想杀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本想死后求你的事情,便无法说出口了。”
“哦?”
“我不死,你是不会答应这件事的。”
聂阳冷冷道:“如果是愚蠢的要求,你死不死,我都不会答应。”
董浩然有些沮丧的弯了腰背,看着桌面道:“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
聂阳看着他,心里没有丝毫同情,反而有了一股复仇的快意,既然他答应了云盼情不对董家其余人下手,那么留着董浩然的命,时刻让他活在自己复仇的阴影中,直到最后一切结束再来取走,明显更加合适。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在杀了董浩然后坦然地去保护董家的那些亲人。
尤其是董诗诗。
“这次走镖结束之前,我都不会杀你。如果你能帮我抓到邢碎影,我说不定还会很感激你。”
聂阳淡淡道,他知道这人曾经跟随邢碎影左右,至少在捉摸邢碎影的一些行事方式上有些许帮助。
董浩然低头沉思着,缓缓道:“我可以尽全力帮你,只要你答应我说的事,你随便说什么,我都去做。”
聂阳奇怪的哦了一声,道:“那要看那件事我愿不愿意去做了。我若不愿意,你就是能直接把邢碎影绑到我面前,我也不会点头。”
董浩然苦涩的笑着,突然站了起来,拿过了酒坛子,一掌拍开了泥封,一股酒香顿时弥漫在屋中,“怎么样,有兴趣喝酒么?”
聂阳看他倒了两碗琥珀色的酒浆,伸手接过一碗,在鼻端嗅了嗅,轻轻抿了一口,用舌尖滚了个来回,只是单纯的醇香佳酿,入口柔绵澄香,并没有下毒的迹象,饮了一大口道:“我不善饮酒,但今日陪你一碗。好酒。”
董浩然微笑起来,仰头喝下一碗,又倒了一碗端到唇边,道:“当然是好酒,虽然酿得还不够火候,但已经足够入口。”
聂阳放下空碗,等他接着说下去。
“年前那坛,才是真正的好酒,虽然时间稍久,但称得上是回味无穷。”
董浩然两碗酒下肚,黑黑的脸庞有些发红,“我本以为这坛也会酿的久些,但现在,不喝了它,怕是说不过去了。”
聂阳不知他的意思,但这酒确实很是不错,便又倒了一碗,慢慢喝着。
“聂阳!”
董浩然突然大声道,“这次诗诗出事,你在她身边一直陪着,是不是真的!”
聂阳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董浩然眯起双目,沉声道:“你没有对她怎么样?”
聂阳不屑地摇了摇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这样的淫贼么。”
董浩然凄然一笑道:“我知道,我那大女儿已经被污了身子,不过她已经是个寡妇,我也不管那么多,我这小女儿,却还是没人碰过的黄花闺女。”
聂阳皱眉看着他,心里渐渐察觉了什么。
“这次走镖,我多半无法活着回来,我唯一挂心的,就是诗诗,她本就寻不到夫家,现在又遇上这种事情,她心直口快不知道哪天就说了出去,我怎么放心得下。”
聂阳想了想董诗诗那大大咧咧的行事,道:“她知道轻重,应该不会有事的。”
董浩然又倒了一碗喝下,这才坐回了椅子上,道:“诗诗情窦初开的年纪,我本该再等上两年等他收了性子,但现在,我实在没有时间。”
聂阳微微皱眉,心道莫不是董浩然让自己替董诗诗寻个夫家么?
现在这种时候,他怎么做得到,而且说到经由自己手把董诗诗嫁出去,心底也隐隐有些不愿,“你若是想我帮你找个女婿,你算找错人了,我不懂做媒。”
董浩然却摇了摇头,端起了酒碗:“我本就是南方人,家里习惯准备上好的女儿红。这坛酒,是诗诗出生那年埋下的。现在也许不够纯正,不到火候,也许酒性尚烈,但只要有少许勾兑,就会温醇暖体。我不懂舞文弄墨,只有品酒还算在行,我就拿这酒问你一句……”
他紧紧盯着聂阳,带着乞求一样的神情缓缓道:“我问你,这坛女儿红,你可愿意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