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上来的身影用力张开双臂,努力地将老妇人护在身后,竟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妇。
她生得细眉大眼,琼鼻小口,容颜姣美,体态婀娜,小手、脖颈等露出囚衣外的肌肤十分细腻,宛如妙龄少女。
虽然身着囚服,面带尘土,但少妇眉眼间却自然流露出一股娴雅高贵的气质,显然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她身上的囚服似乎有些不合身,被高耸的胸部绷得很紧,在一群女人中格外显眼,往下看去却是腰细腿长,线条优美。
一把青丝披散在肩上。
虽然已经十分脏乱,但隐约能看出往日的柔滑。
“原来是三少奶奶……不知本官前两天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
吴之荣纵马上前,用鞭梢托起少妇的下巴,神色轻佻,语带淫邪地说道:“只要你从了本官,我马上就娶你回府,让你免去流放之苦!”
“呸!”
三少奶奶狠狠吐了吴之荣一口,“你害我夫君全家,连累无数人蒙冤受屈,早晚要遭报应!
我就等着看你怎么死无葬身之地!”
自然不会吴之荣骑在马上,被她的口水吐到。
不过被自己押送的囚犯这样对待依然让他觉得很丢面子。
“呵呵……没想到平日里娇柔和顺的三少奶奶居然这么硬气,真是让本官刮目相看啊!”
他面色一沉,语气也变得阴狠起来,“不过是个被人玩过的烂货,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的贱人!”
这时,队伍里一个妇女怀中的婴儿突然放声大哭。
还没等妇女安抚,旁边的士兵就大声骂道:“妈的,哭什么哭!
再不闭嘴,老子一把摔死你!”
那妇女连忙用手死死捂住孩子的嘴,眼中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不断落下。
吴之荣转头看了一眼,冷笑道:“不过本官不着急,就是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玩起来才有意思!
这段流放之路还长着呢,你们庄家老的老小的小,等到她们受冻挨饿,缺医少药时,我看你还怎么摆你那少奶奶的架子!
到时候,纵然你三贞九烈,也要乖乖脱光衣服爬到本官床上,求老爷我好好地玩你!
听着,从今日起,庄家的人一律饮食减半。”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手下说的。
三少奶奶气得浑身直哆嗦,在这一瞬间,她真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将眼前的仇人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旁边伸出一只小手扶住她那颤抖的胳膊。
三少奶奶转头望去,却见自己的贴身丫鬟双儿对自己轻轻摇头,清静秀丽的脸上满是泪水,一双点漆般的眼中流露出劝阻之意。
被三少奶奶护在身后的庄老夫人也是心中悲苦,满腹伤痛。
如今庄家的男人已被清廷杀戮殆尽,庄夫人在案发前便已去世,大房和二房的两位少奶奶受不了折磨,先后死在牢里,本家的女主人只剩她和三少奶奶两个人。
她知道这个孙媳妇最是孝顺。
如果吴之荣以自己做威胁,只怕她真会答应那狗官的条件。
庄老夫人本就是刚烈的性子,如今见自己已经成了孙媳的累赘,心中暗道:
“儿子孙子都已不在人世,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盼头!
反正前面几十年什么福也享了,又何必苟活于世,让兰儿为我白白受辱!”
想到这里,她一把推开三少奶奶,指着吴之荣骂道:“狗官,你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本来是一条被革职的丧家之犬!
我儿子当年瞎了眼,竟然会接济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招来如今这场横祸,弄得家破人亡。
如今你还要羞辱我孙媳,我老太婆今日就跟你拼了!”
说着鼓起浑身力气扑上前去,抱着吴之荣的腿狠狠一口咬上去。
吴之荣惨叫一声,连忙用鞭子抽打。
只是庄老夫人一心求死,加上心中恨极了这罪魁祸首,竟是任由吴之荣将自己打得头破血流,依然死死咬住不松口。
旁边几名士兵连忙上前连打带拽,不但没能拉开,反而将那吴之荣也扯下马来。
最后还是哨官伸手拍住庄老夫人的两腮和喉咙,这才逼得她松口。
士兵连忙将她拉到一边牢牢按住,只是吴之荣的大腿已经被连皮带肉,咬下了好大一块,露出一个杯口大小的血洞。
“太夫人……”
三少奶奶想要上前救护,却被士兵横枪拦住。
“放开我!放开我!太夫人……”
三少奶奶拼命向前冲去,却被士兵毫不留情地推倒在地,柔弱的身躯滚落尘埃。
“三少奶奶!”
双儿连忙上前扶住主人,泪水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啊!你这老不死的!”
吴之荣捂着大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你疯了,我要杀了你!”
“哈哈吴之荣,今日不能杀你,但能咬下你一块肉,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庄老夫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闻言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继续笑骂着。
吴之荣气得脸色铁青,他起身从旁边士兵腰间拔出刀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庄老夫人面前,骂道:“老东西,今日就送你和你那反贼儿孙团聚!”
“太夫人!”
三少奶奶眼看唯一的亲人就要死于非命,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喊,“我答应你,吴大人,我什么都答应你,求求你,不要杀她!”
吴之荣转头看着三少奶奶,恶狠狠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谈条件?
你们不过是反贼家属,充军犯妇,老爷我想玩就玩,想杀就杀!”
“兰儿,不要求这狗官!”
庄老夫人见状连忙大喊道:“我庄家一门忠烈,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我已年过花甲,死不足惜。
你要是为我这老太婆失身从贼,如何对得起廷铠在天之灵?!”
“老夫人……”
三少奶奶心如刀绞,她当然不愿让仇人侮辱自己的身子,但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庄老夫人被杀。
如今听庄老夫人提起亡夫,不由悲从心起,陷入两难之境。
庄老夫人喝住孙媳,又对吴之荣骂道:“狗官,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
别看你如今耀武扬威,他日必定不得好死!
你要杀便杀,我老太婆在九泉下,等着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好好好,一门忠烈是吧,我今日让你满门死绝!”
吴之荣听得恼羞成怒,举刀对着庄老夫人狠狠砍去。
三少奶奶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相代,但哪里能冲得过去:“不要啊!”
“当!”
只听一声脆响,不知什么东西从远处飞来,不偏不倚地打在钢刀上。
吴之荣只觉一股大力传来,震得右手酸麻,再也握持不住,钢刀应声掉落在地。
“有刺客!”
吴之荣干多了亏心事,自然极为怕死。
他见有人阻止自己杀人,连忙拉过身旁随从挡在身前。
士兵们也是如临大敌,警惕地向四周看去。
吴之荣往地上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的围棋子静静地躺在地上,显然刚才击落钢刀的正是此物。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不才,还请大人刀下留情!”
随着一声唱喏,路旁的树林里走出一个人来。
只见他身穿黄色粗布道袍,一张脸黄瘦干枯,头发稀稀落落,白多黑少,挽着个小小道髻,竟是一个老道。
吴之荣见他只有一人,心中登时有了底气,大喝道:“大胆妖道,竟敢拦路劫囚,该当何罪?”
那老道没想到吴之荣一开口,便给自己扣上劫囚的罪名,连忙道:“大人不要误会,贫道只是在林中歇息,绝无劫囚之意。
只因不忍见这花甲老人横死当场,这才出手相救。”
如今清廷占据北方半壁江山,江湖中虽然也有热血志士不断奔走,力图反清复明,但大部分人还是选择明哲保身,甚至直接投靠。
这老道虽然武功高强,心念前朝,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轻易招惹官府。
吴之荣冷哼道:“这些人都是反贼家属,个个身上都背着如山大罪。
圣上仁慈,没有将他们全部斩杀已是法外开恩,如今他们竟然还敢行刺本官,当然要就地正法。”
老道迟疑了一下,看着队伍里都是老弱妇孺,心中越发不忍,咬牙道:“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
吴之荣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这妖道啰里啰嗦,莫不是这反贼同党?
来呀,将他给我拿下!”
士兵们听得此言,齐应一声,对着老道便围了过去。
那老道眉头一皱,身子连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竟被他如一只游鱼般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接着他东一闪,西一躲,几步便来到了吴之荣身边,而那些士兵还在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吴之荣丝毫不会武功,见到这鬼魅般的身法,惊得面色苍白,直冒冷汗,大喊道:“有鬼!有鬼!”
老道抓住他的衣领,说道:“快放了这些人!”
“我……我……饶……”
吴之荣吓得两腿直哆嗦,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老道越发不耐烦,纵身跃上马背,将吴之荣高高举起,大喝道:“都给我站住,否则我就杀了他!”
士兵们全部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的惊异。
他们这么多人,竟是谁也没看清那老道是怎么冲过他们的防线,把上司抓住的。
吴之荣颤声道:“道……道长,饶命啊!”
老道说道:“我不伤你性命,快将这些人全部放了!”
“是……是……”
吴之荣忙不叠地答应着,然后转头对手下说道:“快,快放人!”
押队的哨官迟疑了一下,说道:“大人,这些可都是朝廷钦点的重犯,若是放了,我们也是要掉脑袋的。”
吴之荣这才反应过来,苦着脸对那老道哀求道:“道长,不是下官不愿放人,实在是职责所在,若是全部放走,只怕我们这些人都要没了性命啊!”
老道闻言也沉默下来。
虽然他武功高强,但并不是嗜杀之人。
若是因为拯救囚犯,让这么多士兵被问罪斩首,他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老道因为刚才离得远,并没听到几人的对话。
“求道长为太原府无数冤魂报仇啊!”
庄老夫人本已闭目待死,没想到峰回路转,心中顿时生出一线希望。
她这话一出,队伍中其他犯人也纷纷跪倒,哭诉起来。
老道听着他们的哀告,心中怒火丛生。
当年庄家的“明史案”牵连甚广,整个太原府被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也知道其中的冤情,只是不清楚详细经过。
此时他从众人口中,知道这起案件的来龙去脉,对吴之荣这等卑鄙小人,自是痛恨不已。
他将吴之荣重重扔在地上,一脚踩在胸前,横眉怒喝道:“狗官,没想到你枉读圣贤书,竟然行事如此卑鄙狠毒,饶你不得!”
那哨官见势不妙,大喝道:“那道人听着,吴大人乃是朝廷命官,你要敢伤他性命,朝廷必然追查到底!
你可要想清楚了,虽然你武功高强,但总有亲友在世,到时连累了他们,你可就悔之不及了!”
老道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自己那位隐居华山的老友,脚下的力道不由减轻了几分。
吴之荣本来被压得快要气绝,此时发现胸口压力稍减,顿时哭喊道:“道长饶命,在下为官一方,也是职责所在,身不由己啊!
若是我不告发,等将来朝廷追查下来,我也难逃干系啊!”
老道听得越发愤怒,大喝道:“住口!你这卑鄙小人,还敢说什么身不由己!”
他看着围成一圈的士兵,和跪地痛苦老弱妇孺,心中暗道:“老猴儿,若是今日换你在此,只怕早就大开杀戒了吧?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不能放过此等小人!
罢罢罢,日后若有牵连,老道一力承担便是!”
想到这里,他心中再无犹豫,当下就要出手。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师兄,没想到你这么懒散的人,居然也会做出如此侠义之事,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老道身子一震,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道人,眉清目秀,脸如冠玉,右手执着一柄拂尘,正对自己不住冷笑。
老道脸色铁青,森然问道:“不是让你永居西藏,不再踏足中原么,为什么今日又在此现身?”
中年道人面色一变,冷哼道:“你当年仗着武功高强,将我逼走。
今日我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老道皱了眉头道:“当年我念在同门情谊,这才放你离去,怎么还不知悔改?”
中年道人冷笑道:“是啊,自己在中原花花世界快活,把我赶去那荒凉的地方受苦,真是情谊深厚啊!”
老道叹道:“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没有杀你已经是看在师父的面上。
今日我最后劝你一次,速速返回西藏,否则莫怪做师兄的无情。”
中年道人微微一笑,摇头道:“你今日一根手指也别想动我!”
说着伸手入怀,摸出一柄小小铁剑,高举过头。
老道向铁剑凝视半晌,脸上登时变色,颤声道:“竟然被你找到这样东西?!”
中年道人厉声喝道:“木桑道人,见了师门铁剑还不下跪?”
木桑道人叹了口气,抬脚放开吴之荣,恭恭敬敬地朝中年道人拜倒磕头。
那吴之荣虽然得了自由,但刚才被木桑道人的大脚压得筋骨欲裂,一时间竟然爬不起来。
“道长!”
庄老夫人见状不由大为惊讶。
木桑道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对那中年道人说道:“师弟……”
中年道人不等他说完便大声打断道:“大胆,你忘了本门规矩么?”
木桑道人答道:“见铁剑如见祖师,掌执铁剑的就是本门掌门人。”
中年道人得意道:“那你要称我什么?”
木桑道人咬了咬牙,涩声道:“掌门,弟子有一事相求。”
“你数次折辱于我,当年还说什么要清理门户,如今却跪在地上求我,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啊!”
中年道人哈哈大笑,脸上浮现出大仇得报的快意神情。
木桑道人恍若未闻,继续道:“禀告掌门,弟子今日要替天行道,杀了这狗官,救下这一干无辜之人。”
中年道人冷笑道:“我如今是皇上亲封的大内侍卫总教头,怎么能让你如此胡作非为?”
木桑道人猛然抬头,急切道:“掌门……”
中年道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大喝道:“还不住口!”
说着抬起左掌,带着一股劲风对着木桑道人的后背,直劈下来。
木桑道人跪在原地,既不还手,也不闪避,只是暗暗运气于背。
只听蓬的一声,一掌打得他衣衫破裂,片片飞舞。
木桑道人身子一晃,仍然跪着。
中年道人冷笑道:“几年不见,你这内力越发深厚了!我看你能撑得住我几下!”
说完又是一掌打在木桑道人肩头。
这一掌饱含内劲,将木桑道人打得身子前俯,哇的一口喷出一大团鲜血。
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这时吴之荣才在随从的搀扶下,站起来。
他来到中年道人身边,面带谄媚地说道:“想不到道长竟然是大内教头,下官有眼无珠,还望道长恕罪。”
中年道人也没有托大,还礼道:“吴大人客气了,皇上贤明有道,宽仁爱士,胜过古之明君。
贫道不过是顺天命而为之,略尽绵薄之力。”
两人客气几句,中年道人来到人群面前。
众人看着木桑道人毫不反抗地被打倒在地,而中年道人又明显是和吴之荣一伙,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庄老夫人本就被打得遍体鳞伤,此时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晕厥过去。
三少奶奶连忙上前扶住,伸手指住人中,急切地喊道:“太夫人,太夫人……”
中年道人闻声望去,眼中泛起惊艳之色,向吴之荣问道:“吴大人,此女是什么人……”
吴之荣是拍马屁拍惯的,自然看出了道人的想法。
虽然他有些舍不得三少奶奶这样的美人,但想到对方是天子近臣,又身怀武功,便放弃了心中的贪念,谄笑道:
“道长有所不知,此女是庄家三少奶奶,太原府有名的美人!”
中年道人嘿嘿淫笑道:“果然是姿容秀丽,美若天仙,吴大人,不知可否……咳咳……”
吴之荣连忙道:“道长哪里话,下官的命都是道长救的,此等小事,一定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
“哈哈哈……既然如此,贫中年道人笑着道就却之不恭了!”
走到三少奶奶身边,伸手就往她肩头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