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李伴峰在铁路上撒腿狂奔。
他跑的比火车快。
之所以要坐火车,主要是为了过境。
找人办张路引,直接往回跑,也能过境。
但边境关卡只在固定时间开放,地点不固定,对身份核对又极其严格,李伴峰急着找钥匙,不想在这事上浪费时间。
下午五点发车,按正常状况,这趟车应该还在黑石坡境内,能不能追得上,得看李伴峰手段。
以前在绿水城和黑石坡之间往返,坐的都是火车,作为旅修,李伴峰对路线非常熟悉,跑了两个多钟头,到了十点钟,李伴峰隐约看见了火车的影子。
他一边调整脚步,一边默念口诀,追到车尾,跳上了最后一节车厢。
上车之后,李伴峰继续念着口诀:“不要遇到列车员,不要遇到列车员……”
运气还算不错,火车开了一个多钟头,出了黑石坡边境,没有遇到列车员。
他跑回来了。
凌妙影那边还没散局,吃完了饭,他又陪着关防使到戏园子看戏去了。
影像的手里拿着一把钥匙,轻轻送进了锁孔,打开了房门。
眼看要到十二点,陆家大厅里,众人都还等着。
它放的是一首西洋曲子,声音不大,但似乎有些灵性,朝着逍遥坞门前飘了过去。
几个看门的本就觉得困乏,听到了八音盒的声音,非但没有起疑,反而相继睡去了。
涂映红道:“咱们是不是来错了房间?这屋子里连衣服都没几件,不像是有人常住。”
凌妙影嗤笑一声:“就他们那点手段,你以为我不知道?只要关防使还在,他们只能干等,
马五也去了陆家,逍遥坞就剩李七一个,今晚必须把东西拿回来!
涂映红道:“他要带在身上也好,咱们就在这等他。”
见了凌妙影,涂映红压低声音道:“陆家一直盯着你,今晚还动手么?”
我还准备了两个帮手,就在街对面等着,一会带他们一块去。”
凌妙影找到了一个僻静地方,拿出了一个八音盒,上好了发条,放在了地上。
凌妙影摇头道:“房间不会弄错,我信得过手下人,就怕李七把东西都带在身上了。”
两人出了小楼,凌晨三点半,来到了逍遥坞。
凌妙影和关防使进了书寓,今晚当真没戏了。
他在逍遥坞有谍子,知道李七平时住在哪个房间。
李伴峰气喘吁吁到了逍遥坞门口。
凌妙影点点头:“那就让他们在这做个接应。”
舞场早就散了,大部分支挂都跟着马五去了陆家,逍遥坞只剩下几个看门的。
凌妙影皱眉道:“难不成他也去了陆家?这却要等到什么时……”
李七确实不在房间里,凌妙影从门外收回了放映机,关上了房门,和涂映红一起在屋子里翻找,找了许久,既没看到铁尺,也没看到手枪。
这里所说的三元,指的是三块大洋,在普罗州,这样的费用远高于其他场所,属于最上档次的一类。
话说一半,凌妙影忽然停住了。
……
他和涂映红一起堵住了耳朵,托盘上的小人随着发条转动了片刻,八音盒发出了声音。
书寓,普罗州的特殊场所,在这类场所中,姑娘被称作先生,喝茶三元,侑酒三元,留宿也是三元,故也称之为“长三书寓”。
到了房间门口,凌妙影从手里取出来一台巴掌大小的放映机,放在走廊墙边,点亮放映机里的烛火,上好发条,拨动开关,放映机开始转动,房门上映出了凌妙影的影像。
这影像是实体,还能用万能钥匙开门。
涂映红摇头道:“不行,铁尺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
如果屋子里的人有所察觉,藏在门后准备偷袭,他只能伤到影像,却伤不到凌妙影。
谭福成对马五道:“五爷,看来今晚是没戏了,凌妙影要是带着关防使去逛窑子,咱们等到天亮也是白等。”
他耳朵一颤,对涂映红道:“外边有动静!”
被谭福成说中了,凌妙影带着关防使看戏,一直看到凌晨两点,随即又去了浮生书寓。
浮生书寓里,凌妙影安顿好了关防使,换了身衣裳,从书寓后门悄无声息走了出来,穿过两条巷子,进了一座小楼。
凌妙影收了八音盒,带着涂映红进了逍遥坞,穿过舞场,上了二楼。
……
可陆东堂不甘心,还让谍子继续打探消息。
门开了,凌妙影让影像进去探查一番,发现屋子里没有人。
涂映红一直等在小楼里,她穿了一身黑色中山装,带着一顶鸭舌帽,一副男子打扮。
他和涂映红对视一眼,两人一并进了屋子。
马五点头道:“这事不能牵扯到外州,只要关防使还在,他们肯定不敢出手”
这趟货车的线路非常特殊,出了黑石坡边境,穿过了黄土桥地界,过了绿水湾边境,直接进车务段卸车。
李伴峰都没等到车务段,过了绿水湾边境,他立刻跳车往绿水城跑,跑了两个多钟头,进了城,赶到了逍遥坞。
这两条腿都快跑断了。
火车公公一直看不起车夫的步法,可若不是靠着车夫的步法,李伴峰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耐力。
推开大门,李伴峰快步走进了舞场
几个看门的都睡着了,难道李伴峰没看见么?
看见了。
他没在意。
看门的夜里打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楼梯上到一半,牵丝耳环突然发出了警告:“爷,你屋子里有人。”
牵丝耳环的层次比凌妙影差得远,直到这么近的距离,她才勉强听到了涂映红的呼吸声。
“几个人?”
“一个。”
高层窥修有掩盖声息的手段,牵丝耳环在新地能勉强察觉到陆小兰的所在,在逍遥坞里,却完全感知不到凌妙影。
李伴峰脚步没停,继续上楼。
凌妙影从怀里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线轴,从线轴上扯出一根丝线,挂在门框一角,丝线的另一端,缠在了桌子腿上。
整个过程,凌妙影依然没发出半点声音。
丝线极细,很难被人看见,李伴峰如果推门直接往里走,脑袋会被丝线切成两半。
凌妙影和涂映红站在墙边,静静等着李伴峰开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然到了门前。
凌妙影和涂映红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想立刻杀了李七,他们会先想办法逼问出铁尺和手枪的下落。
涂映红随身带着十几件兵刃,几分钟之内能让李七生不如死。
可没想到,李七没有开门,他的脚步声往走廊深处去了。
什么状况?
哗啦,哗啦,执拗~
他好像开了另一间房门。
涂映红看向了凌妙影。
凌妙影眉头微蹙,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走错房间了。
是谍子弄错了消息,还是因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又或者门外的人根本不是李七。
眼下无从验证,凌妙影示意涂映红先不要动,他能不发出任何声音,但涂映红做不到。
凌妙影轻轻推开房门,独自往走廊深处走去。
按照他刚才听见的声音,那人应该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凌妙影悄无声息来到门口,把放映机摆在地上,依旧让影像前去开门。
影像用万能钥匙打开了房门,李伴峰就在屋子里等着。
影像如此逼真,李伴峰确实没看出任何破绽,以为真是凌妙影进了房间。
他抬起手枪,先开了一枪。
咔哒!
手枪没响,在普罗州,火药时灵时不灵。
但这一声被凌妙影听见了。
这是击锤的撞击声。
凌妙影对这声音太熟悉了,这是他的手枪独有的撞击声。
李七就在屋子里,他判断的没错。
一发子弹没打响,按理说,李七肯定会连开第二枪。
第二枪只能打在影像上,肯定伤不到凌妙影。
凌妙影一笑,准备让影像先行缠斗,再叫上涂映红彻底制服李七。
意念刚有动作,忽听屋子里传来一声嚎叫:
“呼~呀呀呀!”
他没开第二枪。
对付其他人,李伴峰肯定会连开第二枪。
对付凌妙影,李伴峰有别的办法。
凌妙影是窥修,李伴峰用深宅大院之技,动用娘子一部分力量,发出了嚎叫声。
这种嚎叫声能给别人的听力造成伤害,对窥修的伤害尤其严重。
这招在陆小兰身上验证过,李伴峰自然有把握。
其实在凌妙文身上也验证过,只是李伴峰不知道。
听到这声嚎叫,凌妙影视线模糊,一捂耳朵,鲜血流了下来。
耳朵流血倒也无妨,李伴峰的声音不及娘子,他也没机会唱出一首完整的歌曲,这下不至于让凌妙影重伤。
但视线模糊,这可就麻烦了。
李伴峰还没分出影像的真假,他抽出唐刀,唐刀直接砍向了凌妙影的影像,一刀砍掉了脑袋。
“刀刀取敌首!”唐刀正当得意,李伴峰迅速冲出了房间,看看凌妙影还有没有帮手。
结果他看到门外还蹲着一个凌妙影。
怎么会有两个凌妙影?
之前那个是假的?
这个是真的?
真的在这伏击?
李伴峰汗毛倒竖,极度紧张之下,瞳孔剧烈收缩。
他用脚尖带动脚踝,脚踝带动小腿,小腿带动大腿,用火车公公教他的特殊步法,迅速调整站位,躲避凌妙影的伏击。
李伴峰速度极快,凌妙影因受伤导致视线模糊,没看见李伴峰的身形。
噗通!
一个趔趄。
李伴峰双腿乏力,差点摔倒。
噗嗤!
一声闷响。
凌妙影鲜血喷涌,肚子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