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呼号,天地仿佛都在寒天冻地中变得清瘦。
葬天江的涛涛江流像一条平缓的山溪,静静地铺在河床上。
无论苍天巨树还是低矮草丛都褪去了青绿,丫丫叉叉像鬼爪一样峥嵘。
就连狭窄的山道都因万物猫冬显得宽敞了不少,仿佛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
枯水与江风酷寒的葬天江却并未因此而人迹寥落。
延绵无尽的江边,身披重甲的军士来来往往,搬运物资的民夫忙忙碌碌。
军器成堆,粮草如山,壮阔的葬天江舟行如织,时不时响起的战鼓与号角声更给数九寒天之际增添无数的肃杀之气。
山道蜿蜒,江行一路碰碰撞撞,出了川之后豁然开朗,江流和行人都仿佛松了一口气。
五十里外的夷丘城就建在这交通要道上,行商无数,夷丘自古以来都是繁华的城邦。
行商汇聚之地,更是兵家必争之地。
盛国凭借此城扼守葬天江之咽喉,守护东面数百里土地的安宁。
此地一失,武昌,南郡皆危如累卵。
更不要说燕军借此地登岸,铁骑旋风般东下一马平川,盛国绝难抵挡。
盛国羸弱多年始终在燕秦的夹缝中求生存,但再艰难的时日里,也没有丝毫放松对这座咽喉要地的经营。
夷丘城城墙高大坚固,引葬天江之水为护城河,城高壕深。
城内粮草军械充足,两国剑拔弩张之后,这里又增添了许多物资,确保万无一失。
眼下看来,光靠这些似乎犹有不足,隔江相望的燕国大寨每日都在添兵,更有无数木料依托马车,或是顺江而下一路送来。
夷丘太守,安西将军管培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心中却越发忧虑。
燕军借枯水期搭建浮桥渡江的意图已然十分明显。
管培明也是寿昌城之战的将领之一,能征惯战,自然知道浮桥这种东西风险巨大,但一旦建成并牢牢守住,燕军渡江就难以阻止。
是主动出击破坏燕军建设浮桥,还是以坚不可摧的夷丘城为依托,牢牢守住这座堡垒?
管培明一时难下决断。
出城,燕军势大兵力不在夷丘军之下,燕军最期盼的就是城外野战。
不出城,眼睁睁看着燕军渡江,对士气都是巨大的打击。
求援的八百里加急文书早已送到韩铁衣帐下,主将回信自有安排,稳守城池即可。
但援军除了驻扎在远处山弯,还神神秘秘除了几位夷丘主将之外任何人不得知晓的六千军,大军迟迟未至,可叫夷丘军等得心焦。
六千人,济得甚么事?
连主将是谁都不知道!
管培明恨不得来个十万八万的大军,就算只有三万也成,他就有足够的底气和燕军正面碰一场。
——如果是陷阵营也好啊!
管培明暗自叹了口气:濡口那里战火连天,几乎没一日不开战。
韩大将军战事吃紧,讨不得半点便宜,陷阵营作为奇兵有一鼓定江山的大用,又怎么会来这里。
“管将军,燕贼又有动作了……”
管培明衣不卸甲,刚小憩了半夜,闻言跳起来,身上衣甲哗啦啦直响。
他急忙登上城墙,只见天光刚放亮不久,江面对岸的燕军正编织藤条为绳索,伐锯树木制浮板。
远远的,江风还送来奚落讥笑之声,似乎对盛军犹豫不决,不敢出城迎战的胆小无能大加嘲讽。
“将军……”
“不急,等。”管培明面沉如铁,在城头巡查了一圈城防,给将士们打打气之后便回了城楼。
关上门,几名亲兵眼里管将军远没有在城墙上的淡定。
他面色阴郁得很,数九寒天,鬓角边还有汗珠不时流下。
敞亮的城楼里仿佛乌云盖顶,要闷得炸了。
管培明不知坐了多久才起身,提笔唰唰唰写了封有些潦草的书信封好,唤来一名亲兵道:“你持我的剑印和书信去城西八十里霄云山脚的军营,就说本将军务在身不能擅离职守,将书信奉上之后务必见到营中主将,见到人约定相见日期地点,约不成,不许回来!”
“是,将军。”亲兵满脸疑惑,见将军面色着实不好,不敢再多问,将剑印与书信贴肉收好,急匆匆离城打马而去。
夷丘要地,一旦有失相当于燕国在盛国的土地上楔下一枚深深的钉子,就算濡口水战大获全胜,再要收回夷丘也要花费巨大的代价。
若濡口不能取胜,燕军转道夷丘一带渡江,再沿江东下,后果不堪设想。
时至今日等不来援军,夷丘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增大,管培明急得如芒在背,也不知道低声咒骂了多少次。
夷丘有失,十个脑袋也不够他掉的……燕军眼看攻势在即,管培明再也顾不得什么不许人知晓一营军士潜伏霄云山的禁令,说什么也要与这位主将见上一面!
援兵不至,夷丘左近的每一分力量都要动用起来,虽只六千军,好过没有。
日中到了半夜,亲兵才全身大汗又满脸怒火地返回,道:“启禀将军,属下领罚。”
“怎么了?”
“属下到了霄云山角的大营,说了来意,递了书信,营中主将没见着,反被训斥了一顿!还有……还有……呸!营中主将还叫属下带了句话回来。”亲兵越说越气,怒火涨的满面通红。
“哼!”管培明也好容易才压住怒火,冷声道:“说了什么。”
“那主将唤了名随从来道:请管将军稍安勿躁,时机一到自来相见。时局未明之前,务必按韩大将军将令,稳守夷丘诸城不得有误。另,管将军违反韩大将军将令,私遣军士前来军营,此事暂且记下,待战后赏功罚过,往后切切不可再犯。”
“砰!”管培明怒不可遏,一掌将桌案拍得杯盏皆碎。
片刻间又冷静下来,将满腹牢骚话压了回去,沉着声问道:“你去军营,看他们军容如何?”
“将军,这才是属下最生气的!如果不是扎了寨子,属下几乎要以为那里是个镇子。三三两两不成队形,吊儿郎当,一个个痞气十足,哪里像什么军营!就是……就是那些军士看上去一个个傲得很,眼神凌厉,好像又有点本事。”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管培明捏了捏拳头,心中暗道:“韩大将军不是庸才,不会放任这里不管。到底来的是不是陷阵营?”
冬季天寒,濒临江边水汽又特别大。
到了夜间,山脚下便雾蒙蒙地一片,将陷阵营包裹在云雾里。
中军帐里仍然燃着灯火,桌案上堆满了一封封奏报。
有濡口传来的,有对岸的动向,也有西边的陡峭山道里那些游魂的踪迹。
韩归雁逐个细看,每看完一封就交给身旁的吴征,再传给柔惜雪,倪妙筠,冷月玦,顾盼,瞿羽湘……吴府一家人就在此一直看到了深夜。
这里只有韩归雁身具统兵大才,但余人一样聪慧伶俐,各有见识,帮着出出主意不在话下。
正商谈间,玉笼烟掀开帐帘,领着于右铮与几名亲近将士进来,手中捧着托盘。
深夜越发寒冷,几口热乎乎的肉片鲜汤下肚,连脚底都暖和起来。
“玉姐姐好手艺。”吴征满足地叹口气赞道。
“帮不上你们的忙,就打点好你们的内事。”玉笼烟论见识武功,都差了一大截,便主动承担起一府中人起居饮食的职责,了却大家的后顾之忧:“对了,日里夷丘城有人持安西将军的剑印来访,我按小韩将军的意思,让于右铮将他打发回去了。”
“属下亦要来人传话安西将军,不可再擅自前来。”于右铮收拾碗筷道。
都是韩归雁提前吩咐下的,他们不过依令行事。
“燕军扎板欲搭浮桥,管将军急了。”吴征哈哈一笑道:“没事,让他再郁闷几天,待交锋了正好把怒气都撒出来!”
“我们也得快些,夷丘城里守军眼下是憋着口气,久了也会散去,反而军心动摇后果不堪设想。”韩归雁脑袋左歪右偏,朝着地图反反复复地看:“燕军明目张胆地搭浮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仗着谁的势了?”
水战搭设浮桥,可谓富贵险中求,成了大赚特赚,万一不成就前功尽弃,还会伤亡惨重。
“祝夫人和陆姐姐那里也没有确切消息。军中戒备森严,她们潜进去也不易。”柔惜雪怯生生道。
百万大军她不怕,但叫出祝夫人和陆姐姐六个字,却心惊胆战。
“这你们就不懂了……”吴征嘿嘿一笑,得意道:“我懂!就是小韩将军说的,一定仗了谁的势!”
“何解?”
“我怀了他们太多事,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吴征伸直在地图上的寿昌城一带画了个圈圈道:“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去断粮道,结果直接招来了丘元焕,差点要了我的命!你们谁想到过?前线战事那么紧,丘元焕会单单来找我!为什么?”
“他们猜到是你在兴风作浪!”
“不错!”吴征朝韩归雁竖了个大拇指道:“他们摸不清我的套路,但是他们料得到我时常搞些新花样。所以只要是不依常理的事发生,大体就猜的到我在左近。还有,一些不好收拾的场面,多半我也在左近。小韩将军,你爹爹当年怎么说我来着?”
“非统兵大将之才,但机变百出,置于战局关键处,或有奇效。”
“韩老将军知道,蒯博延大体也摸出了些门道。”吴征自吹自擂,洋洋得意:“一般人大体猜测我会在濡口待命。蒯博延不会,他知道夷丘城是破局关键,也知道我会在这里!所以才要这么干,明目张胆搭建浮桥,就是要诱我现身,越早越好!”
“切,这些话我来说多好,你还自己说出来,像是在吹牛。”韩归雁撇了撇嘴,引来一阵娇笑,倒也无人反对吴征的话。
说到军机大事,于右铮等人赶忙退了出去,吩咐大帐外严加戒备。
“你要让我来猜,丘元焕就在对岸!待一切准备妥当,蒯博延也会出现在对岸!到时候燕军集结精兵,搭浮桥渡江,顺便再要了我的命,一举两得。”
“你怎么忽然对丘元焕蒯博延了解那么多?”
“猜的呀,但是八九不离十!”吴征低头凝视地图随口答道,以掩饰躲闪的目光。
这话他说是自己想的可以,要说是栾采晴的推断,多半要被加上好多疑点。
“可惜丘元焕和蒯博延都不知道老爷已经是绝顶高手,美梦又要成泡影。”帐内都是一家人,终于不需要用军中称谓,玉笼烟松了口气。
“我不想和他们碰面,至少不想同时面对两名绝顶高手,会增加许多变数。”吴征摇摇头,道:“雁儿看呢?”
“猜测十分有道理,夫君常有灵光一闪的妙笔,我如果是夫君的对手,也会在最关键的地方做好防备!”韩归雁锋眉一扬赞同道:“要对付夫君就不能依常理,蒯博延不是泛泛之辈,他一定猜得到!夫君居然一下就能反推蒯博延的心思,更加厉害。”
吴征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正色道:“出点主意可以,统兵我不行,雁儿看要怎么办?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我觉得最好在蒯博延到来之前,先打燕军个措手不及。”
“等娘和陆姐姐把西边的游魂探清楚了,我们就动手!”韩归雁目光一凝,有些期冀道:“可惜燕军为的是诱我们早日现身,丘元焕一定防备完全。否则我们以三对一,直接将他斩杀于此就最好不过!”
燕军是下定了决心要渡江拿下夷丘城,不仅在夷丘一带全力备战,濡口更是加紧了攻势,以牵制盛军主力无暇他顾。
在寒冷的夜晚,夷丘江边的燕军燃起火把,彻夜忙碌不停,看上去渡江攻打夷丘城在即。
冬季夜晚的江面被一层水雾笼罩,清冷的月光洒下穿透了雾气,又泛起一片晃眼的银白光芒,自有一股烟笼寒水月笼沙的美丽。
水波粼粼,除了一片亮光之外难以看清。
平静的江面急不可察地一动,露出两颗黑布蒙面的人头来。
数九寒天,江水之冷冽不是常人可以忍受,浸在冰冷的水中不一会儿便会四肢发僵。
但看这二人均只露出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偶尔再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视严寒如无物。
暗中观望了良久,两人复又潜回水中,江水滔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岸边水面微晃,两条窈窕多姿的人影窜上陆地,旋即消失不见。
二人一身黑衣奔入树林,飞鸟一般轻盈上了树,揭去面上的头套,正是祝雅瞳与陆菲嫣。
“祝夫人你先……”
“不用,你先。”祝雅瞳不待分说便上了树梢,传音入密道:“就当一同洗了个澡,你先抹干净。”
陆菲嫣见微知著,一听这句暧昧话语就知吴征已将她的嘱托告知祝雅瞳,面上微红,忙收敛心神再树杈间盘膝坐倒运起功来。
即使是她们二人,在寒冷的江水中为了维持体温,内力也消耗甚巨,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更是冷得彻骨。
陆菲嫣功力深厚,在刻间周身便现出茫茫白气,将身上的劲装烘干。
战争之苦,如她们这样的绝色美人也顾不得容颜与整洁,不及回营换衣,更不敢在林中燃起火光烤干衣物。
她运功完毕,便与祝雅瞳换了个位置在树梢警惕地监视周围的一切。
陷阵营的高手悉数留在霄云山下,扫清一切妄图前来哨探的猎鹰。
打探消息的职责就包在她们二人身上,有她们相互照应可谓万无一失。
待祝雅瞳也歇息妥当,陆菲嫣便从树梢落在她身边,悄声耳语道:“燕军肆无忌惮,其中有诈。”
“嗯,我也这么想。看他们的进展,最多十日后当能备好一切。”祝雅瞳从怀中掏出油布包好的纸笔书写起来道:“这几天的书信传回去,雁儿那边一定做了准备,我们再探两日就回。”
陆菲嫣边听边沉思,嘴角边却有一丝微笑。
祝雅瞳写完了书信,见她仍沉浸在思绪中,遂问道:“想什么开心的事情?”
“啊?没有没有。”陆菲嫣主持打点吴府上下内务,隐隐然已有大姐的风范。
和府中姐妹说话虽从不盛气凌人,但是威严自在,若遇争议,陆菲嫣定下的便是结论。
唯独面对祝雅瞳时不自觉就想低声下气,有时还有些慌张。
她定了定神,忍不住露出笑容道:“我只是在想,燕军大营我们窥探了好几日,全然看不见燕军主将。以燕军志在必得的架势,这里的主将不会是无名小卒,说不定是燕国哪位大人物在此。”
陆菲嫣还能笑得出来,正因吴府眼下冠绝一时的实力。
无论来的是谁,三名顶尖高手坐镇都不怕他。
隐隐然,陆菲嫣还期盼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正巧可借这一役一鼓作气!
“武功这么高连我们都窥探不着,又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你在想是丘元焕?”祝雅瞳和她一样心思,也笑了起来问道。
“蒯博延要坐镇濡口一带,燕国唯一有资格指挥夷丘一战的唯有丘元焕。再看燕军这样的做派,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来还会有谁。”陆菲嫣越说越肯定,搓了搓手掌,不知是冬季寒冷还是有些紧张与激动,道:“若是丘元焕,有机会的话要不要……要不要除掉他?”
“可以试试。”祝雅瞳下不了决心!
乱军之中变数极多,丘元焕敢出现在这里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在这种状况下与一名有备而来的绝顶高手搏命,就算能成也必然付出惨烈的代价。
为取胜固然要不择手段,但祝雅瞳今非昔比,一切都以吴府上下的安全为先,伤了哪一个她都舍不得。
——这也是吴征的意思。
美妇想了想道:“我看没那么容易,他们定下的战场,在这里决一死战不太明智,除非……燕军主将是个傻瓜,有机会的话那得把握住了才是。”
“是。先做好万全准备,万一有机会呢?”陆菲嫣凝重之间,也颇见跃跃欲试。
丘元焕在燕国两朝元老,数十年的大权一旦空了出来,对燕国打击之大不可想象。
蒯博延毕竟刚刚上位,想大权独揽全然接替丘元焕一时半会儿做不到,燕国就此陷入一段内乱都说不定。
二女的手握了握,要已见惯了风浪的她们,手心里居然都是汗水。
就在树杈上歇了小半夜,精力充沛,她们又向西方的峡谷密林中行去。
自从吴征广招盛国武林高手组建成军屡建奇功之后,燕秦两国也依样画葫芦。
大秦内乱刚平伤筋动骨,无力遣大军东下,只能先行让这些武林人物接近战场,伺机而动。
沿途祝雅瞳将写好的书信在路旁一块大石下藏好,自会有人依时来取。
正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趁着伸手难见五指,二人施展潜行之术一路摸进山岭,再度隐没在密林间。
“又变了位置,这些哨探的安排着实不错。”二女唯恐暴露身形,陆菲嫣谨慎地连传音入密都不敢使用,生怕宁家有什么奇人异士在此,被人探出行藏。
“从前向无极有这个本事吗?”祝雅瞳凝思一阵,不得其解问道。
“没听说过。那个人不显山不露水,想不到竟然有统兵之才。”陆菲嫣摇了摇头。
从前向无极但凡随军出征也是一副木讷样,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秦国上上下下,陆菲嫣熟得不能再熟,青城派剩下的那些料子有几分本事再清楚不过。
其余武林门派里武功好的有之,会统兵的从未见过。
原本个人修行与领大军作战就是两码事,几乎背道而驰,想要一人兼得难上加难。
譬如以吴征的聪明与见识,让他领军至今办不到。
以韩归雁的战场纵横之能,武功又逊色了些。
——吴府里最早修习《道理决》的就是她,在长安时韩归雁尚能与冷月玦打个平手,眼下两人的武功却有了明显的差距。
“嘻嘻,原来菲菲也猜向无极在这里。”祝雅瞳展颜一笑,心灵相通时的感觉向来不错。
“大秦要来坏事,向无极不坐镇不行。他又不是霍永宁脱不开身,一定会来,也一定要来。”陆菲嫣肯定道。
“那是菲菲在伏牛山上露了一手,让他们方寸大乱,向无极不得不来。”吴府有了两名绝世高手的消息早就传遍天下。
大秦想在这里有一番作为,没有向无极坐镇简直痴人说梦。
“祝夫人过奖。”祝雅瞳今日格外亲昵,陆菲嫣面上一红娇羞道:“是祝夫人威名在外,震慑宵小。”
“那你看他们会不会……”祝雅瞳两掌一握打了个手势。
“会的,必然会联合!”陆菲嫣毫不犹豫答道:“霍贼盼得燕秦两国打得两败俱伤,谁也讨不着好。但是吴郎无论对燕还是秦,都是眼中钉,肉中刺。在这件事上,他们一定会合作!”
“蒯博延在濡口牵住盛军,又往这里不断增兵,就是要诱征儿来。费了那么多周章,也必然要向征儿下手。陷阵营的行踪瞒不了多久,他们一定会做好准备。届时丘元焕绊住我,向无极缠住你,嘿嘿,倒是打得好如意算盘。”祝雅瞳已理清了前后脉络,面泛寒霜道。
“可惜算盘一开始就打错了,这一回要他们折了老本去!”陆菲嫣也是杀气大盛!
“所以我们……”
“先把这里探个一清二楚,回头杀个一干二净,再去对付丘元焕!”
“真是又乖又聪明的媳妇儿!”祝雅瞳吐了吐香舌,不待陆菲嫣答应,便飘身当先而去。
两人的年纪差相仿佛,祝雅瞳仅仅稍长丁点。
陆菲嫣闹了个大红脸,忸怩间不敢误事,急忙紧紧跟上……
天气越发寒冷,营帐里燃着红泥小火炉取暖。
“拿下夷丘城,顺便再拿我的人头请赏?做他娘的春秋大头梦去。”
根据祝雅瞳与陆菲嫣不断传来的情报,夷丘一带的局势与吴征先前的猜测基本吻合。
燕军明目张胆,大秦高手蠢蠢欲动。
这一切的计谋与布置实在歹毒!
若不是吴征提早做出了判断已有防范,到时候一个不慎落入陷阱,损失必重。
“嚯,瞧不出来呀。最近这么深谋远虑,事事料敌机先?”韩归雁看着吴征一脸狐疑。
自家的郎君自己清楚,吴征当然时时有惊人之举,但归根结底还是先父与韩铁衣对他的评价:任性妄为,自私自利,毫无统御之能。
经历那么多磨难,吴征收敛了任性,自私自利也只对吴府的女主人们。
统御之能说不上多大,但对人对物真诚,还是很得陷阵营将士的尊重爱戴。
但这样纵览全局,处处料敌机先,实在是吴征从前没有过的。
不是吴征没有这样的能力,他在许多地方已见深谋远虑。
而是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再在这上面耗费大量的功夫,修为也不能在眼下就攀登至十二品。
通盘考虑纵览全局,就要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有充分的了解,吴征从前还做不到。
“现在有时间了嘛。”吴征笑眯眯答道,望着地图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与韩归雁对视一眼道:“是不是该安排去见一见愁坏了的安西将军了?”
“去,等娘和陆姐姐回来我们就去,有些事还要她们亲口来说的好。”韩归雁伸出长长的纤指在西面崇山峻岭处画了个圈,再点向夷丘城,手指画出的方向直指大江对岸的燕国军营!
这一日又是帐中议事直到深夜,韩归雁与吴征一同巡视了遍军营,将暗哨查了一遍才各自回帐安歇。
两日恍惚间过去,祝雅瞳与陆菲嫣依时回营。
见她们二人在数九寒天里奔波数日,风餐露宿,脸上倦容非常,吴征心疼不已。
战事不宜迟,吴征唤来于右峥让他持书信先行一步,往夷丘城先行约见管培明。
营中则稍作准备,也让祝雅瞳与陆菲嫣舒舒服服地泡上个热水澡,再到温暖的被窝里美美睡上一觉之后,才向夷丘城出发。
几人不乘车马,趁夜色悄摸摸地来到夷丘城,于右峥也早早潜伏在约定的道旁,接应几人入城。
“没人为难你吧?”
“没事。”于右峥笑了笑,道:“那几个亲兵不明所以,见了我十分不满。管将军心里也有火气,面色一开始十分不善。但也没误事,第一时刻就召见了属下。”
“那就好,更靠得住!”吴征点头称赞。
一行人刚跨入城门,也不入城,转角迈向城楼到了间隐秘的暗室。
管培明得了通传早早等候在静室门口,见了吴征欣喜不已,忙上前下跪施礼道:“末将见过吴博士,祝侍郎,韩将军。末将有过在先,请韩将军责罚。”
“快请起。”韩归雁扶起管培明,先进了静室道:“战事在即让人透不过气来,不怪管将军。头几日我们刚到夷丘,还未摸清燕秦两国动向,来了也说不出什么。陷阵营悄悄来此想要出其不意,所以刻意隐瞒,还要请管将军莫要怪罪才是。”
“哎。”管培明长舒了口气,感慨道:“燕贼兵临城下,末将是寝食难安。濡口又连战不停,韩大将军分不出兵来。末将前几日就盼着陷阵营来此解燃眉之急,今日见着几位大人,夷丘无忧矣……”
“没有那么简单,我们今日专为此事而来!”韩归雁见管培明与几名亲兵脸色均一凛,话锋一转,指着吴征笑道:“他的官儿最小,管将军倒是会做人,什么都把他放在最前。”
统兵将领大多有一说一,拙于辩解言辞。
管培明万分尴尬,说不出什么来,只得陪着笑脸。
但看韩归雁还有心思开玩笑,说明局势虽难,也不是没有机会。
韩归雁见气氛松快了许多,嫣然一笑摊开一张写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地图,请陆菲嫣近前。
陆菲嫣早对这一切了然于心,先点着江北燕军大营道:“燕军在此少说有六七万之众,且每日还在添兵!蒯博延在濡口与韩大将军打得难解难分,看来他也改变了战略,打算继续在濡口纠缠,并不急于取胜。燕军的增援几乎都在往夷丘调动。据最不利的估算,十日之内,燕军还能再添两万大军!”
一席话说得刚放松了些的气氛骤然紧张。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陷阵营也不好调动扑天雕越过夷丘前往燕国境内探查。
只能从近日来燕国添兵的数量,与此前驻军的位置做推算。
陆菲嫣并未夸大其词!
美妇又在西面连片山峦处画了个圈道:“秦国的大军驻守江州没有动作,来的是新召集成军的一组人马。和突击营类似,都由武林人士组成。虽是匆匆成军,武功也良莠不齐,但是足有两千人之多。可谓倾举国之力!武功高强者也不下五百人。”
大秦武林的情况,陆菲嫣一清二楚,里头还有不少老熟人。
说起此事美妇咬牙切齿!
霍永宁能这么快将武林人士召集起来成军,除了圣旨之外,也是吴征当年为了斩除暗香零落,用尽心思成立武林同盟。
之后霍永宁篡位,昆仑派逃离大秦,武林同盟就便宜了霍永宁。
“末将也已察觉大秦的动向,没想到来的是这些人,他们想干什么?”两千人在战场正面难成大气候,但若把握良机,也可能让夷丘防线出现漏洞,就此仿佛江河决口,一溃千里。
管培明最担心的,就是燕秦两国联手!
虽说数月前盛国朝堂为了与大秦结盟一事激辩了数回,最终陛下采纳祝雅瞳的建议与大秦缔结盟约。
大秦也依照盟约按兵不动,但来的这两千人,管培明是绝对不信他们会帮助夷丘守军哪怕一粒粮米。
“放心,他们是为我来的。”吴征冷笑道:“让他们攻城,霍贼现在穷得叮当响亏不起。最多就是等大局已定之后捡点小便宜,不会左右战场胜负。”
“这就是为什么本将说没那么简单。”韩归雁点了点霄云山道:“不管燕还是秦,都知道陷阵营来了夷丘城。或许还不知道我们驻扎在哪里,准备干什么。但是他们不需要知道那么清楚。”
“原来如此!”管培明也是将才,闻言已猜了个七七八八:“怪道燕贼明目张胆地建造浮桥。不仅是想引出夷丘军在江边与他们一决死战,还要诱出陷阵营!原本有陷阵营帮忙守城,夷丘城牢不可破。燕贼不愿,才要在城外拉开架势拼个胜负。”
“不止如此。”陆菲嫣道:“陷阵营不出,大秦高手只会看热闹。陷阵营一出,燕秦必然联手。”
“这……吴博士屡建奇功,也难怪燕秦两国切齿痛恨。”管培明又赔了个笑,道:“听闻吴博士有伤在身,末将请博士一同中军略阵如何?”
“一力防守,是把主动权拱手相让。燕军建好浮桥再等来援军,到时在南岸站稳了脚跟,届时援军源源不断,夷丘城再坚固也得被生生耗死了不可。”吴征摇了摇头道:“我们对夷丘一带的了解远不如管将军,想先听听管将军的想法。”
管培明凝了凝神,道:“吴博士之言正中兵法。不论燕贼要耍什么花招诡计,浮桥绝不容许燕贼建起!燕贼使的是阳谋,逼着我们迎战,但也是一步险招。只消断了浮桥,燕贼一年之内再无力踏足江南半步。末将本有此意,先前忧虑着兵力不足,唯恐失了手,夷丘五城一同沦陷。既有陷阵营助力,夷丘战力大增,足以和燕贼一较长短。韩将军,末将请为先锋,引军至江岸与燕贼决一死战,若不胜,愿斩首级!”
“管将军的头,还是安在脖子上作用大,砍了不值得。”韩归雁蹙眉责道:“许胜不许败,败了,我们谁的头都担当不起!”
“是!末将必胜!”
“不急!”韩归雁画着地图道:“本将留着突击营高手,把陷阵营剩余将士都交给管将军。向管将军换二十名向导,三十条小船!”
“啊?”管培明吃了一惊。
“后日半夜,二更启程。让向导领突击营进山,我们先让想捡便宜的大秦损兵折将,杀是杀不干净,至少打得他们元气大伤,再不敢踏出山岭半步!”韩归雁锋眉一横,英气勃发道:“前后不超过两日,我必返程。请管将军于四日后黎明在峡谷口备好小船,突击营将顺江东下,与管将军一同夹攻燕国来犯之敌!”
管培明听得心潮澎湃!
韩归雁的战略与胆略都是上上之选,盛军上下无不为之折服。
他忙起身抱拳道:“末将得令!”
是日天空中彤云密布越发阴冷,眼看着一场大雪正在酝酿。
雪天行动不便,也更难隐藏身形,韩归雁愁眉不展,只得暗暗祈祷大雪再晚一些降落。
或许是诚心感动了上天,一直到突击营趁夜饱食,整装完毕向西进发时,大雪仍在彤云里憋着,就是降不下来。
这些江湖侠客即使从军已久,还是难改吊儿郎当的脾性,日常在军营里除非当值都是散散慢慢。
依韩铁衣的意思,这支军从成立起就特殊,本就是一支个性十足的军伍,万万不可随意磨灭天性,否则久而久之必将与寻常军伍无异,所以日常军容实在不太好看。
一旦出了营执行任务,突击营完全变了个样。
身怀绝技的将士们一个个像出了笼的豹子,孔武有力,矫捷谨慎。
于右峥领着三十名武功拔尖的高手随着祝雅瞳与陆菲嫣当前,先行扫除山岭之外的哨探。
这些哨探点已叫祝陆二人探得明白,就算临时有些变动,以她二人的功力足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减除每个暗哨。
借着哨探换岗的间隙,三百名将士全力提起轻功一同狂奔入林。
依照提前做好的安排,三百名将士十人为一组做鸟兽散去。
吴府众人则聚在一起居中策应!
——不能怪吴征偏心,实在这一干人太过重要,连尚未成年的顾盼,武功不高弱质芊芊的玉茏烟,伤势还在恢复的柔惜雪全都上了阵。
无论谁把全家人的性命一同押在了战场上,都决不能再说他偏心。
“娘和菲菲前方开路,玉姐姐,盼儿,惜儿,无论如何你们俩都要跟在我身边。唔……妙筠也一道儿,装作重重保护我的样子!雁儿发号施令,指挥全局!”吴征近日来已反反复复交代了数次还是不放心,又再重复一遍。
自打进入林中以来他就觉得百般不舒服,总感觉有几双阴暗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又似有人布置好了陷阱,正引诱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踏进去。
总之一定有什么千算万算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正在悄悄地发生。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以吴府的实力也不用害怕什么。
做好了万全的防备,还有自己这个深藏许久的绝顶高手,时刻保持小心谨慎,吴征有绝对的信心应付山林里的一切局面。
数九寒天也不会影响翠竹的苍青与松针的常绿。
山势险峻,林木茂盛,平日除了数量稀少的山民之外人迹罕至。
韩归雁不时抬头看着天色,心中估算时间。
外围的暗哨拔了个干净,让突击营顺利进入山林,但隐秘的时间不会太久。
暗哨之间都会有独特的联系方式,层层传递,哪一环断了都会引发反应,“敌袭”的消息就会传遍潜藏在此的大秦国高手。
韩归雁掰着手指头,垂下的凤目忽然一扬低声道:“开始了。”
冬季安静的山林忽然起了一阵骚动,翠竹沙沙作响,松针根根掉落。
惊呼声,喝骂声,兵刃交加声,惨叫哀嚎声顿时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于右峥领着九名高手,在向导官的带领下潜入山林。
按着地图的指示,他们这一组人将向西北面迂回前进,沿途扫清敌人。
与墨雨新的一组人汇合之后,再向北面行进,确保这一条道路的通畅,以保证突击营能顺利靠向江边,不误了夹击燕军的大事。
前方的林中暗哨里运足了目力也看不着人。
于右峥不敢冒进,回身打着手势,大意是说秦贼狡猾,暗哨位置可能一日数变,祝陆两位夫人探查的消息不一定准确,都警惕些相机行事。
“现在该怎么办?”
“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原地等候约定的动手时刻。如果这里没有对手,就直奔下个地点。”于右铮是吴征选中,倪妙筠亲手带回来的人才,又常常跟在韩归雁身边耳濡目染,正迅速成长为顾全大局的良将。
他又打手势问道:“还有多久动手?”
身后专门记录时辰的高手回应道:“四分香。”
训练有素的高手们分工明确,战斗能力与战术执行都远非寻常士兵可比。
四分之一炷香燃尽的时刻一到,果然四处响起争斗声,于右铮当先窜了出去。
前方的暗哨不知有多少敌人,但他并无惧心。
身后有一帮屡次配合作战之后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而且经过柔惜雪的指点,每一人的武功都在飞速进步!
从前旗鼓相当的大秦武人多半已不是对手,就算只能仰望的,眼下也不必畏惧。
昆仑已举派迁至烟波山,剩下一个顶尖门派青城派又能剩下多少高手?
区区十几人,还能覆盖整座山岭不成?
就算对上那么一两个,己方完全有一战之力。
金黄色的焰火升空,四面的惨呼声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显然突击营的将士们奇袭成功,拔去了多处暗哨。
警兆声连片再起,大秦那边终于做出反应,密林中正不知有多少高手朝着出事地点掩杀过来。
于右峥扑了个空,这处暗哨果然已被撤去。
他伏在树杈间打了个手势,命令部下就地隐藏。
几乎一瞬间,这一组人马就仿佛在山林间消失了……突击营是精锐高手,于右峥与墨雨新带领的两组人便是精锐中的精锐,武功,心智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而出。
潜伏了一炷香时分,果然有一队人小心翼翼地在林木间不紧不慢地徐徐靠近。
于右峥隐在暗处看得明白一行七人,领头的步伐沉稳,在夜里双目精亮如鹰,不是个好对付的。
但天下间能登上十一品的高手,几乎都集中在长枝,天阴,青城,昆仑,庐山五大门派里,余者寥寥无几。
就算同是十一品,也没见哪个二三流门派的能胜五大门派高手。
陷阵营里昆仑与天阴高手们来来往往,他们见的实在太多,眼界都已全然不同。
那七人还未接近,于右峥便将扣在掌心的一把梭镖洒了出去!
梭镖形体细长,丝毫不会被丛生树枝的丫丫叉叉挡住影响了准头力度。
暗器携着劲风发出的锐啸,在深夜的林中仿佛山鬼的哭泣。
“有人!在意!”都是走惯了江湖的高手,稍有风吹草动应变奇速。
那七人立刻挥舞起手上的兵刃遮挡头脸,夜里不便视物,正不知暗器有多少。
于右峥拨开树枝一跃而下,大秦国高手怒喝着,其中一人亦撒出一大把梅花针。
于右峥在空中一个旋身,长刀飞舞,将梅花针尽数拨落。
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两把绳钩贴着地悄无声息地甩出……
临时成军的大秦高手,哪里有突击营的配合默契?
于右峥盯着领头的高手,长刀一升压在他的大枪身上借力一个翻身,轻盈地跃过头顶,回刀横削,一脚又将一人踢了个筋斗。
惨呼声连连,交手的片刻间,遭袭的大秦国高手就一死两伤倒下三人。
于右峥更不答话,抬手唰唰唰三刀齐出!
“峭壁削云!”领头的大秦高手惊呼声中着地一滚闪了开去。
“你还认得昆仑绝招。”于右峥大笑声中,刀刀连环不离要害。
敌人手中加劲,将一杆大枪舞成一道黑光。
己方大占上风,于右峥不急贪功,闪转腾挪间又助力部下打倒两人。
那领头的高手又惊又怒,大枪忽然从中裂分为二,裂口处更哗啦啦地掉出一大截铁链子来。
“链子枪?”于右峥吃了一惊,只见那柄链子枪左半的枪身已直击出来。
精钢的枪杆虽无锋刃,挨一下也要受重伤。
这枪杆飞至于右峥面前忽然悬停空中,右半的枪尖却迅捷无伦地赶了上来,直刺于右峥胸口。
敌人武功虚虚实实变化多端,于右峥侧身险险闪过,身形暴进欲抢入敌手怀中。
但那大秦高手武功也不弱多少,趋近趋退随心而发,两人一时战得甚是激烈。
他们旗鼓相当,其余大秦高手就没那么好命。
不到半柱香时分就被杀了个干净,于右峥这里也摸清了对手路数,长啸声中刀光大展,劈砍间反手一挑,又快又突然,刀尖正中敌人右腕!
那大秦高手再拿不住伤臂的链子枪当啷落地,他见己方全军覆没,面如死灰,将兵器抛落垂头不语。
于右峥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展开,只见纸上写着长长的一份名单,他反复确认之后道:“没有你。”挥手一刀将他首级斩去!
林中激战一打就是一昼夜,突击营无往不利打得大秦国高手节节败退,一昼夜就推进了足有三十余里。
自午后争斗已不再频繁发生,大秦高手似乎龟缩在一起往密林深处退去。
韩归雁看着地图,取了管焰火射向空中,焰火炸开成一片红光。
“入林已深,再进去地势越发复杂,各组人马之间难以时时互相支援。”韩归雁指着地图道:“我们身后也留下大片空地,突击营人数就那么多,不足以覆盖这些地方。接下来我们就在这里铸造防线,也可围点打援!待午后我们再向前推进十里。”
依据韩归雁画下的地图路线,再推进十里就能将撤退的道路锁在控制范围之内。
夜尽之前,突击营就能顺路赶到江边乘船,沿江东下。
“我们几个是不是也该动起来了?我怕兄弟们的压力会越来越大,伤亡太多,我肉疼。”这一日激战,突击营的高手也有伤亡,吴征是一个都舍不得。
“你别管,老实呆着。”慈不掌兵,吴征的性格不太合适。
韩归雁悄声道:“正主儿还未出现,不到我们动起来的时候。”
“哟,杀秦国人呀?你们要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劳呀……”栾采晴咯咯娇笑,目光扫过林锦儿,陆菲嫣,韩归雁等人,对吴府中人来说,下手的确是需要硬起心肠的事情。
毕竟错的是宁家余孽,暗香零落,大秦武林得罪过他们的可不多。
“你也闭嘴。”韩归雁白了她一眼,明知栾采晴向来就是口头花花,做事倒不见乱来,还是轻易就能被她气着。
这么一想,火气更大,冷声道:“你要不听话,白白送死没人救得了你!另外,你最好听清楚,不依将令擅自行事,就算你活下来,战后本将一样不饶你!”
“啧啧,那么凶干嘛。”栾采晴美眸滴溜溜一转,翻起皓腕捧指着祝雅瞳与陆菲嫣笑道:“不就是丘元焕和向无极嘛,我们还怕他们不成?最好一道儿杀了,反正我看他们都不顺眼。”
韩归雁锋眉一蹙,暗暗心惊,面上不动声色道:“你知道正主儿是谁就好。”
大军的事情,没必要和栾采晴多说,她跟着走这一趟更多像个看客,也不管事。
一向骄纵的公主居然料事如神,韩归雁也要暗道一声佩服,自没看见吴征撇了撇嘴,目光闪躲。
燕秦两国的大军不会联手,不代表高手们不会。
何况他们的首脑都有共同的目的,除掉吴征!
吴府的几颗聪明脑袋千思万想,这片山林与燕军的种种诡异,就是为了诱出突击营,也就是为了整个突击营的主心骨吴征。
霍永宁与向无极视吴征为眼中钉,肉中刺,燕皇也将吴征看做心头大患。
两国在此联个手杀个人,合作起来简简单单,绝不需要牵扯更多的利益。
再说向无极一人敌不过吴府的两位绝顶高手,正需丘元焕助拳。
只消牵制了祝雅瞳与陆菲嫣,再去对付个有伤在身的吴征不在话下。
最多就是举国高手齐出,拿人命去填就是。
“咦?”祝雅瞳目光流转着回首,腿不动足不抬,整个人忽然飘了出去。
片刻后美妇返回,手上还提了个人。
祝雅瞳拿着他颈后要穴将他往地下一抛,那人须发皆白,似是手足酸软,歇了片刻才爬起身来向吴征行礼道:“吴大人。”
“是你。”吴征瞪眼认了认,才道:“张主簿。”
这人正是当年北城府衙的主簿,金刀门门主张六桥。
他原本紫膛脸身形威武,一别两年,居然满面风霜,身形都见佝偻,足见这两年的日子颇不好过。
“正是在下。”张六桥愁苦的脸上露出怀念感慨之色来,叹了口气低头不言。
“你也被召集来了?”吴征想起旧事也感慨不已。
当年剿除暗香零落顺便将文毅拉下马来,腾出京都守备的高位给了韩归雁,自己也得高升,在北城府衙兢兢业业多年的张六桥终于得以执掌一府。
还记得杨宜知说服他出人出力时,说自家大师兄不仅有本事,还有齐天鸿运。
可笑当年不自知全都中了霍永宁的圈套,文毅倒台,迭云鹤在老皇帝心中的地位也大大下降,昆仑一系早就被猜忌,最大的得利者其实是霍永宁。
他只用几个贼党就彻底成了老皇帝心中最可信任的人,才有了今后发生的一切。
“圣……圣……圣命难违……小人没有吴大人的本事……”
“还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早就不是了……”吴征自嘲一笑,问道:“张前辈,我走了之后想必你过得很难,跟我有牵连的人,霍贼都不会客气。”
“嗯,整个金刀门只剩下的空架子,剩下的东西,我全都交了出去。其实……也没有很为难,大潮之下,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又哪有的选择。”
“那我问你一句话,这一次你们领头的人是谁,藏在哪里?”
“不知……我只能听命行事,又哪里有资格知道那么多。吴大人来的时候,我恰巧躲在这里放哨,听见争斗声不敢出来,也不想给人平白无故地拼死拼活,后边的事情,我真的一概不知。”
“那你走吧。”吴征背过身去道:“快点,最好也莫要再叫我看见你,战场相见的话,想饶你性命都难了。”
“谢了。”张六桥回身闭上眼拔步离去。
他已看清了前方道路,却丝毫不觉得有生还的希望,只觉身后随时会有一柄夺命的利刃会在自己毫无反应之下,刺穿自己的身体。
可是一直到了道路的尽头,他的双腿仍在奔跑,性命还在……
吴征等张六桥离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