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张琛,部门领导

        屏行会所。

        屏行会所的工作人员办公室,主要分布在两个区域。

        一个是位于主室内场馆“雅典楼”的三楼,围绕着中央球场的一整圈,都修建成了带着圆环型景观玻璃幕墙的办公区域。

        CEO办公室、党委办公室、财务、人事、营销、赛事、法务、市场、公关、房务、娱乐、志愿者办都设在这里,借着雅典楼那精美绝伦、气势磅礴又时尚奢华的装潢,俨然可以媲美观江区的一些豪华写字楼了。

        而另一个区域,就是作为行政支持的“莫斯科楼”,这栋楼是屏行的工作楼,一楼是机房、设备间、职工会议室和职工休闲区,二楼是办公区,工程、运维、计算机房、安保、餐饮都设在这里的一层,而莫斯科楼的3-6层,除了一些物资和器材间,还有就是部分驻点职工的宿舍区,主管用的是单间,也有员工的2人、4人的宿舍;虽然莫斯科楼的硬件条件也算不错,但是你一看就能看出那种浓浓的蓝领风格。

        在莫斯科楼的二楼长廊最靠左侧,倒是有一间挺宽敞的房间,这是屏行会所的安保部经理办公室,也是张琛的一亩三分地。

        张琛如今的头衔是屏行会所的安全保障部副经理,安保部现在没有正职经理,他就是实际主管,在他管辖下,是三个小分队28位保安人员,还有3个率属于安保部的专职仓管员,算起来,也是个正儿八经的部门领导了。

        屏行会所如今已经很有规模了,内部人事关系也可以说是错综复杂的。

        但整个会所上上下下,说到底,刻着的,其实就是一个“石”字。

        会所首席执行官周衿那是石川跃一手扶植起来的;莫彬彬、吴振帆两个重要的部门总监那都是石川跃在后湾时的旧部;就连民营投资方之一的晚晴集团,其实也和石川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晚晴、省局都保持着对屏行会所一定意义上的监管权;而也正因为如此,张琛这个实际上同时向李瞳和程绣兰做暗线汇报的安保部副经理,是地位特殊,属于谁都忌惮三分,搞不清楚他的背景又断然不会来得罪干涉的一个存在。

        至少在屏行安保部这个小天地里,张琛的地位是异常的稳固。

        当然,稳固归稳固,张琛是懂事的,对于自己名义上的上司,会所从万年酒店特地挖来的酒店行业专业人士负责后勤行政工作的陶洛河陶总,还是非常的恭谨奉承,平时早请示晚汇报打躬作揖就不说了,私下里都塞过烟酒;这个陶洛河,据说还是环溪月湖马拉松那边戚美兰女士的关系户,也有一说是河溪市国资委裘嵩处长的关系户,那就是另一支势力,所谓“市里的人”,他当然也要尊敬。

        得意时别太嚣张,失意时别太闹心,张琛知道自己的分寸。

        当然,张琛是做不来正经领导范的,这会儿,他把皮鞋也脱了,两条腿搭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把个保安经理的蓝色西装披在肩膀上,松开纽扣,领带更是摘下来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嘴里叼着一支水笔,捧着手机正在兴致勃勃的看着手里手机屏幕上的精彩画面:

        ……

        那是一个赤裸的女人,看年龄也就是三十五、六,头发散乱,光溜溜的身体没有穿任何衣服,曼妙的身材显露无疑,一对丰满的乳球浑圆,乳头圆鼓鼓的,细润的腰肢堪堪一握,臀部略有些宽肥,却更显得性感诱惑,半坐在一张铺着华丽绸缎被单的大床上,看是看那床铺和床架背后的装饰,却好像是个民宿酒店的意思。

        女人两只白乎乎的手膀子,一只掩着胸一只护着裆部,算是在遮羞;脸蛋看着倒是一般,谈不上漂亮算有几分人妻风韵,而这会儿,正哭的梨花带雨的对着屏幕哀求:“不要……呜呜……不要……求求你们……”

        而端着手机录制这风月一幕的人的声音,竟也毫无顾虑的出现在视频里,发出粗鲁的贼笑:“嘿嘿……都到这个时候,还说什么不要不要的。夫人你不要乱想了,这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没人冤枉你。你不乖乖听话录上一段,我们今天的工作成果就……得不到保障了。得不到保障,那我们就只能现在开直播,就对着你丈夫一个人播也可以,上公众平台给全国人民直播也可以,哈哈,你丈夫到时候……哈哈……你也不想这样吧……”

        “别……别……”

        “哈哈……那就快点咯。夫人你就对着屏幕,和这位大哥,哈哈……一起表演一段么,就跟你们刚才一样么,这很难吗?我们肯定……哈哈……守口如瓶的。我们出来做侦探,只是求财,不是求气的。我也没办法,这是必要流程么。你想啊,我们这个撞上了夫人你的好事,可回头你要不承认了怎么办?有了这段视频,我们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对吧?我们才好谈下一步怎么处理啊。你不拍,你就算给我们钱,我们也不敢要啊。来来来……那位大哥呢……哈哈。你躲啥啊……你这会儿躲镜头外面,像个男人么?刚才不是挺猛的么?”

        然后,一个同样是赤身裸体的男人,连鸡巴都露着,徒劳勉强的遮挡着自己的脸部,被推搡着进了镜头。

        很明显,拍摄这段视频的人是一伙子,不止一个人。

        “快点啊,别浪费时间了……你们刚才不是玩的挺快活么……哈哈……我数一、二、三开始啊……你们再不开始,呆的时间久了,我可不保证我们会干点……别的哦。”

        而还是床上那个女人,无奈又失望看着那个已经半傻掉只是在遮挡自己的男人,似乎终于认清了形势,终于一边抽噎着,一边万般无奈的,慢慢靠近那个男人,开始和那个赤裸的男人在镜头前交媾起来。

        白花花的肉体,滴淋淋的汗珠,羞耻的呻吟。

        从一开始那种尴尬和僵硬、耻辱和痛苦,似乎两个人也渐渐破罐子破摔起来,越来越投入的开始搂抱、抚摸、抠弄、抽插……体液仿佛要喷溅到手机屏幕上,只是两个人终究没那个情趣去接吻了。

        ……

        这一看就是实拍的录制,那画中人慌乱、羞愤,被胁迫、被凌辱时的痛苦,那种摇晃的镜头,带着残酷的氛围,那些泪水和痛苦,那些细节,那些来自人类的真实的残酷,都是那类写好剧本粗制滥造的AV视频表演不出来的。

        而这种真实感,最是让人感觉到刺激,即使是镜头中的女人的身体紧要部位明显都已经对焦模糊了,即使镜头里的男女肉体都谈不上有多唯美,张琛还是看的津津有味,甚至都忍不住开始隔着裤子稍稍安慰一下自己的小弟弟起来。

        “一对明显是被捉奸在床的男女,在一群人的暴力胁迫下,被迫录下性交视频作为要挟。”,那等一下,这个女的,应该会被轮奸吧?

        这么刺激的画面,实在让他不能不胡思乱想。

        屏幕里的女人虽然谈不上绝色,可张琛却是吃过见过的。

        他手里控制着一个不敢违逆自己的火辣辣的安娜,他在市区里安顿了自己的嫂子于雪倩那可是昔日里筑基花媒街上的头牌,这两个自己其实“随时可以去奸”的女人,那可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哪怕这两个不算,自己可以偶尔近观遐想的,都还有周衿、李瞳、言文韵、夏婉晴这样的顶尖美女。

        甚至如今在河西大学进修的那条小美人鱼许纱纱,自己都是真真切切观赏过裸体的……

        碰,当然不能碰,但是想想,意淫一下……总可以吧?

        一边看着屏幕刺激的情节,他一边代入着各种各样的美女,捆绑夏婉晴,羞辱李瞳,乳奸言文韵,口爆周衿,左手搓着安娜的奶头,右手搂着嫂子的臀瓣,让许纱纱跪在地上给自己吃鸡巴;接着是开始有电视里看到的女星的画面乱入,什么当年的红星蒋敏,什么维族小花赛乃慕朵,什么丰胸御姐岑蔓萝,什么河西之兰卓依兰……

        张琛魂飞天外、得意洋洋、遐想不已。甚至有那么一刻,都胡乱想起了自己的小侄女张琳。

        ……

        这段让他打起了飞机的视频,是他让小强通过关系去黑市里弄到的,说是北洋路上一个什么专门挖人隐私的“私人侦探社”炮制的胁迫拍摄的色情视频。

        据说,这是号称“北洋路三杰”,其实就是河溪地面上的三个知名的混混头子之一郎八的业务。

        一开始就是替些富豪打探外遇之类的,后来做的有点收不住手,拍了证据就两头吃,甚至绑架、勒索、拘禁、强奸什么的。

        为了弄到“外遇的证据”,有点不择手段,才有了这类的视频。

        这种夸张过分的事,张琛一向是不以为然的,抓奸不抓奸的,很容易弄到有钱有势的人头上,总觉得太得罪人,容易被人整的尸骨无存。

        而且两头吃,可没那么好玩。

        据说,这帮亡命徒绑架了人家情人逼出了所谓“证据”,最后还要原委托人人拿20万去赎,结果闹的鸡飞狗跳的,原委托人急了要报警……还是黑道上人出面讲和摆平啥的。

        当然,这和他也没关系,河溪地面上的这些混混,号称“北洋路三杰”之一的铆钉曹安还和他交情不浅,另外两位,皮七、郎八,他只是听说到没有打过交道。

        不过,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李瞳是特地让自己去“摸摸这个侦探社的材料”,居然还先后提了两次。

        他其实有点懵,他倒不是怕麻烦,但是这没头没脑的,一个体育系统的领导干部去打听这些乱七八糟下流龌龊的干什么。

        但是懵归懵,他也知道李瞳背后就是石少,不能拒绝。

        就让小强去通过街面上的关系了解了解,结果小强这个惹事又好色的王八蛋,底细没摸到多少,却也不知道通过什么路子,居然弄来了这伙人炮制出来的视频好几段来交差。

        他也是啼笑皆非,他总不能拿着几段视频去给李瞳汇报,而且他也知道这些视频其实关系到不少有钱人的家庭安宁,警告小强不要外露,自己也只是当个消遣来看看。

        他没什么兴趣探究画面中的少妇是谁,只是情节比较刺激,用来打打飞机罢了。

        ……

        张琛是看的正兴起,“咳咳……”门口有人递来咳嗽声。估计是进来的这位,听到了一些里面的动静,故意略略放大了声音,打起了招呼:

        “张经理,您找我?”

        张琛有点扫兴,但是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慢腾腾关了视频收了手机往旁边一扔,又换上了一脸散漫的笑容:“老明啊?进来,进来。”

        从保安经理办公室外,期期艾艾进来的一个中年人。

        这人穿着屏行会所特制的那种灰色的带着一堆口袋的工装服,左侧胸口别了一个工牌,腰间系了一堆电笔、电表、钳子、螺丝刀、卡口锥、小电筒之类的工具,戴着一副灰白色的绒线工作手套,蹬着一双破破烂烂的厚皮军靴,脸色有些苍白,神态有些拘禁;但是身材骨架子却很壮硕,个子也算高高的,只是头发已经半白,脸上沟壑皱纹尤其沧桑,明显有了岁数。

        屏行会所自从开业以来,一直在进行各种部门的人员填充,上到总监经理、下到安保电工,流水似的招兵买马。

        由于屏行会所背后有河溪市委、屏行区委和省、市体育局的支持,实际上有一半的“机关事业单位”的血统,这是最受普通群众憧憬向往的一类工作;而注资十来个亿,又使得俱乐部开出来的工资待遇,在这种城郊结合部,那是远远超越当地的市场水准的。

        这么一来,使得屏行的每一个岗位,都成了热门的追捧对象。

        总监、经理、副经理、组长什么的,当然免不了各方要通过各种关系“塞人”。

        即使是张琛一个地面上的混混,即使是这么个小小的保安部门,他又把一直跟着自己混的最亲近的大强、小强、二秃、罗三四个都带了过来,就这,也免不了有奇奇怪怪的关系网,托来托去的要安插各种三舅舅、四叔叔的来……张琛竟然是顾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

        老实说,张琛以前还真没尝过这种属于领导干部才有的“甜蜜的烦恼”。

        他在有些地方固然是算计很准的人精,但是这方面可以说过是个小白,没过个把月,就后悔自己一开始就不该从社会上招募的这几个仓管员。

        其实这里还有个历史原因,他和大强、小强几乎可以算是屏行到岗的第一批职工,那时候,屏行的行政后勤部门还没建立,按照要求,他在当地招的几个仓管员,却要求是电工、机械、维修都得能来两下子。

        他所以才在当地招了几个有水电维修经验的,隶属于保安部的“仓库管理员”。

        但是没想到屏行发展的飞快,正式的行政后勤部门建立起来,当然有专门的电工和维修工,他管的这几个其实干着维修工工作的“仓库管理员”就显得有点累赘。

        而且现在看来,早知道连个仓管员都那么吃香,自己还各方面都照顾不来,那想想自己刚来那几天,还按部就班的在屏行社会上招人,不是犯浑么?

        他这几天,其实已经打算着,要换掉几个自己刚来时招进来的没来头、没背景、没人托路子的,裁掉几个,换上自己有人托的,哪怕换上几个和自己关系近的呢?

        也不用什么强电弱电技能,办事不还方便么?

        眼前这个中年人,就是他第一批从屏行市面上招募来的维修工仓管员。

        这位“大叔”,大名叫做明继承,就是个毫无背景门路平时又和自己疏远的,体能虽然好也能吃苦,水电管道啥的都能来两下子技术还不错,甚至看的出来是比较“能打”的,但是年龄偏大了。

        这明大叔,原本是罗山山沟沟里的人,看材料也是个沧桑人。

        四十几年前,还是大革命晚期,C国开展过一轮半政治半体育的“无产阶级现代体育运动”,挖掘过一批农村孩子强行去学习一些C国完全空缺的现代奥运项目;后来,人事更迭,时政迁易,九成九都是不了了之。

        这个当年还是个山娃的明继承,就是受害者之一;还是小朋友的时候,居然被拉去充名额,练了皮划艇,什么都没练出来就被筛汰了,结果连小学都没念完,说白了就是个半文盲。

        后来务了几年农,跟着C国第一代打工大军一起漂泊到了河溪城。

        连河溪市区都没进去,就在当时还是“屏行县”的县郊里谋了一份工扎下了根。

        他又老实又不会钻营,这一根扎下去,居然就是三十年;也不知道是哪里学的手艺,干过电工,干过管道工,干过泥瓦匠,干过联防队、干过快递,干过跟车搬运,干过无编制的辅警,其实水电上头经验还挺丰富的,但是说到底,在屏行连个靠谱的身份都没混上,是个黑户;早年娶过一个同样是民工的外来媳妇,人到中年就病逝了,留下一对儿女,如今都在念初中。

        这种情形,越是人到中年,生活就越是窘迫。

        这次居然能谋到屏行会所的电工这种美差,连他自己恐怕都觉得运气好的夸张,都有点不配。

        “张经理,您找我?”明继承是陪着尴尬的笑,甚至都不太敢看张琛,似乎想学人鞠个躬又有点拉不下那个脸来。

        屏行会所保安部的一水人员,眼头活络的,个个都跟着大强小强他们,管张琛叫“琛哥”;但是这老明年纪太大,和张琛也没交情,平时也是个木愣愣的性格,叫“哥”是叫不出口的,喊个张经理,就显得生分多了。

        张琛当然不喜欢这种“张经理”的称呼,当然他也算当了几天经理了,还是可以做到不露声色的装出笑容来:“老明啊,你坐,坐呀……站着怎么说话?”

        看着明继承斜着身体犹豫的坐下,手足无措的似乎要“汇报”两句:“那个……莫斯科楼的夜巡照明线路,我已经换过了,还缺11个射灯,如果用9瓦的,还得跟设备部去要,我们保安部没有了。”

        “哈哈,先别说这个,我找你不是这个事。”张琛才把自己的两条腿从办公桌上挪下来,胡乱插到皮靴里,换了个坐姿;似乎是别了别嘴,又“哗啦”拉了一下抽屉,从一堆白乎乎的文件里,找啊找啊,抽出几张A4纸,用个订书机胡乱敲成一摞,却是明继承的人事材料,往桌子上一搁;他也不说话,就是眯着眼看着这老保安。

        “张经理……您这是?”

        “……”

        “张总……”老电工明显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慌乱间换上了更加恭敬的称谓。

        “……”

        张琛只是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这个下属,有点猫戏老鼠的味道:“老明啊,你就没点什么要和我解释的么?”

        “我……”明继承眼神里满是窘迫和绝望,又明显不太会说话:“我没……我……那什么……”

        张琛只好叹了口气,笑笑的将这堆A4纸一张张的翻开,到第四页,却是一张身份证的复印件,却换了上他自己都还不熟练的“谈心”口吻:“老明啊。”

        “……”

        “你家里还有两个小朋友要读书,初中还是高中啊?初中吧……不容易啊,看你这岁数,算是老来得子了啊,哈哈。嗯,老明啊,你呢,论学历也就这样,对吧?连个小学文凭都拿不出来,嗯,这我都明白……我听说你还挺能打的,我听大强说,你们私下里练过,说你身手不错;大强都这么说,那是没错了。对吧?哈哈……不过,老明啊,咱们这里啊是保安部,不是搏击队,更不是街上混黑社会招打架的。你呢,说到底是电工,是咱们保安的设备维修员,不能说能打就行,对吧?我知道,你挺看重会所这份工作的。可老明啊,我呢……就戴着个经理的帽子,这其实也就是个打工的。我上头还有总后勤陶总,对吧?陶总上头还有周总,对吧?这用谁、不用谁,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会所的规矩你懂,咱们周总是给区政府打包票的,所有正编职工,都用40岁以下的青年生力军,算是高科技人才;啊,那个,就算是咱们后勤部门支持部门,只要是技术岗,也是怎么说来着?对了,对了……年富力强。对吧?会所通知里说的很清楚,全部只招聘……啊……50岁以下的。这文件你是知道的。你自己说,你这年龄合格么?”

        “张总……我,我……刚50……”明继承声音虚的仿佛是从腹腔里发出来的,红红的眼白里已经全是哀求的神色。

        张琛“噗嗤”一乐:“我的老明啊……哈哈……你还真逗。本来么,那么巧,你呢,就这身份证上来说,按照实岁算,还真是刚50。一岁不多,一岁不少,可是,如果按照虚岁算,那就51了。当然了,这会所招聘条例上是没写着实岁还是虚岁,所以呢,我当初看你的家里条件苦,人也算老实,强电弱电也能来两下,那时候咱们设备部和工程部都没成立,你呢,就能帮帮忙弄点维护工作……啊呀,啥虚岁实岁的,就给你当实岁算,所以,给你开了这么一线线后门,让你进来……我,这也是要担风险的啊,陶总真的认真问起来,我得能说的圆才行,对吧?等于是我替你担了风险。结果呢,你是怎么对我的呢?”

        “……”明继承已经无奈的沉默了,似乎也放弃了辩解。

        “你的电工证、身份证……他妈的,居然都是假的。你可真行啊……老明。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个老实巴交的,居然还敢学人家造假证?!电工证是技术要求,你做水电的,居然是个假证?!这还搁一边,还有,你居然连身份证都是假的?!你怎么跟我解释啊……”张琛已经变了颜色,换上了不满和冷漠。

        “张总,您听我解释,听我解释……我,我也是没办法……我……”这老明已经是浑身哆嗦,颤颤巍巍的在解释了:“其实我……很多年前就来咱们屏行了,也不知道怎么了,派出所就一直查不到我的档案,说是老家那里档案早丢了,咱们那是山里,很多事吧,和这不一样,这里派出所说,要补办,就要去老家县城里出证明;我当年……又犯了点事,不敢回去;就算勉强回去,这一套下来,都不知道是怎么个猴年马月了,我也没念过书,不懂,也不知道去找谁。我是没办法,这如今,上车买票都要个证。有人说能给办个证,我自己提供信息,和真的就是一样的;我自己办自己的证……这,就不能算假的。我只能给随便先给办一个。张总啊,我没坏心眼啊,我这样的人,没人办假证冒充啊……张总,我……就是找人,给弄了一张,先用着。”

        张琛挥挥手,阻止了他的解释:“老明啊,不是我说你啊,你档案找不到了,去派出所该挂失挂失,该补办补办,该怎么弄怎么弄,怎么就敢办个假证忽悠呢?而且,就这,你也没说实话吧?你的心思……嘿嘿,别怪我直接啊……我一眼就看穿了。我看你是想,左右找人弄假证,就是顺便写年轻了几岁,好找工作,对不对?哎……你这干得都叫什么事啊老明。这种事,能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么?你不是50吧?你其实过了50了吧?啊?!54还是55了?你这么一弄,号码都对不上你懂不懂,那身份证上面的那窜数字里有出生年月日的你懂不懂,你这还不是假证?至于电工证,你压根就去考过对不对?你弄这一出,就不是50不50的问题了,你这往小里说,是找工作虚报年龄蒙混过关;往严重里说,那叫伪造国家证件你懂吗。一个电工,你没电工证,你说的过去么?连身份证都是假的?你所的过去么?你让我怎么和会所里交代?怎么和陶总交代。这要是人事部发现了,肯定直接就报警了……你知道伪造证件最高可以怎么判么?3年啊,我的老哥哥。你就为找份工作,有你这么胡闹的么?啊?你说……你打算怎么跟警察交代?你刚才说的那套能行不?我还不是吓唬你,就咱们会所在地面上的影响力和关系,人事部一个电话过去,派出所就敢直接先拘了你再说,你信吗?”

        这老电工被他一通输出,整个人都木了,似乎也知道自己理亏,无从辩解,半天,嘴唇颤颤巍巍,好几次似乎想哀求几句,辩白几句,但是可怜老实巴交,也终究找不到什么托词。

        两个人倒是就这么相对无声,沉默了一会儿;两行浊泪终于憋不住,从明继承沟壑满满的脸上流淌了下来。

        “张总……我错了,别,别闹大了……我自己走,行不?”

        张琛倒是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这老保安还真的老实好骗,也不纠缠,居然当场就哭了认怂,闹的自己一下竟不知道怎么接嘴了。

        明继承看了看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苍白的脸已经通通红,见他不吭声,还以为他在搓火,只能接着哀求起来:“张总,我这就去收拾收拾,自己走。我这个月的工资……也不要了。我虽然没有电工证,可是我手艺在,这不是没办砸工作么?您能不能……帮我一把?别把这证件的事搞大了?就和陶总说,是我自己换个活干,自己走了。别……别闹到派出所啥的。我,我……年纪大了,还要找活养家。我家里还有小的,儿子、女儿都在念书,又不听话,我老婆早没了,家里就靠我,真的不容易。现在咱们区民工子弟学校都没了,本来我儿子女儿都没书读的,我是托了老鼻子人,凑来凑去凑了礼托到学校里,才给我的娃安排了一个座位;我现在就求他们能念好书。我要是有个案底什么的,后者派出所的事闹到学校里……我儿子女儿就真的没书念了啊,十几岁的娃,怎么办啊……”

        可怜这都五十出头的汉子,一边想擦泪说的刚强点,一边居然越说越是泪珠滚滚而下,竟然有点泣不成声的意思,想到黑户求学之难,居然都有人软趴趴的想给张琛跪下来的样子。

        张琛愣了。

        这一切,本来算起来,只是不过是他当这么个“部门领导”的某种演习罢了。

        他是做不来领导的,但是现在有了实权,也要权衡关系。

        吓唬吓唬这老实的老电工,让他主动走人,腾个位子出来,安排其他人,别说关系户了,哪怕就是自己弄几个昔日的小弟来,也算是亲支近派。

        他其实也并没有打算去派出所报什么案,当然了,他的那句“就咱们会所在地面上的影响力和关系,人事部一个电话过去,派出所就敢直接先拘了你”倒不是吹牛,屏行会所在今天的屏行地面上,是颇得到政府机关的照顾的。

        但是他才不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做人的道理;刚才的那番话,其实就是吓唬吓唬这个小老头,让他别纠缠别闹事更别闹赔偿的铺垫。

        身份证上少写了几岁?

        算个球事啊。

        一个仓管员顺便修修水电,要啥电工证啊?

        关键是,他张琛才不在乎这些。

        这和他,有个毛线关系!?

        现在看样子,效果还真不错……可怜这老工人一身腱子肉,刚强沧桑的模样,居然当场被自己的吓唬的都哭了?

        妈的,还是当领导好啊,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力的游戏小小一玩,就能有这么大的威力,真的比军刺要好用多了。

        但是……不舒服。

        这会儿,明明一切都和自己算计的一样,但是他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本来准备好的一些收煞的官话,似乎也说不出口。

        而这老电工,以为他默认了,偷偷看了他一眼,就把那叠人事资料就手一捏,擦了擦眼泪,还正儿八经对着他鞠一了个躬,仓皇的转身退了出去。

        退了出去。

        一个跌跌撞撞的走向门口的背影就这么退了出去?

        这事,就这么成了?

        自己可以多一个职缺了?

        给谁呢?

        大强小强二秃罗三已经在身边了,还有狐狸、蚂蚱他们几个可以捞一个过来?

        或者是把这个岗位干脆孝敬孝敬陶总,看看他有什么人要安排?

        或者是问问程绣兰,也许程姐一直都想在这里再安排个人盯盯自己?

        自己也该主动表现表现对程姐的忠诚了……

        都不错。

        但是……不舒服。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肚皮下一股子不舒服,让张琛无法忍耐。

        他对着老工人已经仿佛一下子苍老岣嵝的背脊,喊了一声:“等等。”

        明继承回过头,茫然的看着他。

        “操!我让你走了么我?操你妈逼,你当我这里是儿童乐园?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憋出一句痞气十足的话,但是也就这一句话,似乎比刚才一大堆官话要让他舒服。

        张琛对着地板啐了一口唾沫,怂了怂肩膀,似乎要把那永远背在自己肩头的那只火红色的蝎子的尾针顶回去一般,又点了点桌子,示意明继承先放下那堆材料;又沉默了一会,他才似乎下了决心,沉声说:“你回头,去找一下罗三。”

        “?”

        “就说,是我说的,那小子机灵,让他带你去派出所跑一趟,补办一张身份证。其实现在这种老档案丢失,派出所都能给查原档补办的。老明啊,你是当时让人坑了。”

        “……”明继承愣了,似乎没想到张琛会这么说,甚至都没完全听懂张琛的意思。

        张琛却依旧自顾自的说:“等补办的证下来,到我这里来,重新录一下档。电工证就不用了,我们这儿其实就是仓管,要啥电工?水电的事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分内事。你做多了,人家还嫌你多事呢……我知道,你呢,肯定过五十了,没事,过五十就过五十,你别张扬,其实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谁他妈的岁数还停下不长啊……但是假证就不能再用了。你就留下好好干,是好好跟着我干,懂么?但是老明,咱可说清楚啊,我就当你年轻人这么派活,该夜班夜班,该外勤外勤,叫你看仓库,你耗子都不能放进去一只,叫你做维修,我管你会不会,现学也得给我处理了……再出纰漏,就别怪我没事先打招呼了。”

        “琛哥……我……”明继承完全没想得张琛会这么替他兜底,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表达,颤颤巍巍的,口中称呼都变了。

        这一声“琛哥”,居然把张琛叫的开心了起来,他“嘿嘿”一笑,又恢复了他素常笑嘻嘻的模样,摆摆手:“好好干活,好好上班……哈哈,难为你……哈哈……终于肯叫我一声琛哥。好,老明啊,虽然我肯定比你年纪小,但是我就受了,你叫我一声琛哥,那就是当我哥们兄弟;行,啊,那今后有什么事,别瞒着我,有难处,也大大方方和我说,陶总这里我去应付,屁人事部,这个地方,我说了算……知道么?”

        明继承几乎仿佛是用全身的气力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调整了一个早就哽咽的嗓音:“是,琛哥。今后有什么事,你就吩咐,我老明……水里火里,一定报答你的恩。”

        张琛嘻嘻一笑,又想了想:“哪那么严重,什么报恩不报恩,听说老明你身手不错,你会打篮球不,下次一起打球啊。嗯……对了,既然你都说起了,我还真有件事,你虽然没电工证,但是我知道你管道线路上还是熟的,你替我办一下。”

        “好,我一定办好。琛哥,您吩咐吧……我能办的一定办,不能办的,我也办!”

        张琛却并不急着交代清楚,他是打算让明继承偷偷的把莫斯科楼四楼的楼道监控给撤了,给自己更多的“空间”,但是这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感觉,他不知道这属不属于权利游戏的一部分,只是龇牙咧嘴的感受了一下,忍不住嘿嘿一笑,还是很满意自己这个决定。

        如果自己刚才勉强把套“领导干部劝退员工”的剧本演完,自己这会儿一定是满肚子的不舒服。

        还是这样爽!

        游戏么,各有各的当法,有些方法有些风格,就是不适合自己,张经理也好,张总也好,自己还是做不来的;自己最爽的,还是做自己的琛哥。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

        这眼看就要元旦了,窗外的天却又阴沉起来,这河西今年的天气,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