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周衿·今夕何夕

        西体体育产业管理责任有限公司的办公地点,原本设立在天体中心8楼,和省体育局只是“上上下下1分钟电梯”的关系。

        后来因为省委、市委都嚷嚷着要“政企分离”,又恰逢泓祺科创园落成,泓祺区为了妆点门面,特地邀请西体搬过去作为“示范性业主”。

        科创园不仅愿意将1号楼5层、6层连顶楼露台全给了西体,还破例同意在楼外大大的挂了一面“西体体育”的户外形象,算是心意颇诚,西体也就整体迁了过去办公。

        这种迁移,实际上依旧无法改变西体公司是省体育局的“实控公司”的性质,但是办公面积的扩大,倒是使得这里又是乒乓房、又是健身房、又是休息室、又是游戏间的……员工倒也乐得享受。

        而对于周衿来说,这里离开她在市区的住房,无论是比起河西大学,还是比起控江水上基地,都要近了许多了,她也认为上下班算是很方便了。

        不过,这种方便前后也不过五周,她的身份毕竟只是来“实习调研”,从头一天算起到这里也不超过40天,居然会在吃过午饭,接到西体公司常务副总裁吴思江心急火燎打过来的电话,让她多少有些意外。

        “喂,是小周么?”

        “吴总?是,是我。”

        “小周啊,那个……前台和我说,这会儿有两个客人已经到公司了。可是我还堵在环城高速上呢。这个客人挺重要的,你和丁穹先去陪一下。”

        “丁总不在啊,可能出去了吧……我打电话给他?”

        “让人找他,马上!你先去陪一下么。应酬一下就好,我二十分钟……十五分钟,一定到。”

        “哦,好的。那……请问客人的身份是?”

        “教育线上的。是控江三中的费校长。”

        “……”

        “……怎么了?”

        “没什么,我这就去。”

        挂了电话,周衿抬起一双俏眼,看看办公区域走道末端的贵宾会议室那玻璃房门,里面似乎有两个人影。

        忽然之间,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就好像是三流电视剧脚本里常有的那句台词:时间,过得真快…………

        周衿是以在读研究生的身份,进入西体公司企划部,开始她带有“学术调研”性质的实习工作的。

        对于河西大学体育产业研究学院,无论是河西省体育局,还是河溪市体育局,或是体育局下的实控公司,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就不说河西大学这一体育学院,是直接向教育部和国家体育总局两个部级机构汇报的重要试点性项目,单单只是考虑这个学院在利益上,就已经和河西体育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些人把这种利害关联,归功于学院代理主任柳晨的心如发细、手腕高明。

        比如,研究院最近设立了“C国体育史荣誉讲席”,邀请了省内二十多位退休体育干部、一百多位国家级的退役运动员,轮流来河西大学开设专门的选修课程,讲解体育C国体育发展史。

        这课程论学术价值是比较有限的,但是胜在内容生动,讲解者又是亲身经历、有感而发,倒是吸引了颇多学生来选修凑个热闹,社会影响和学术影响都不错;而且河西大学的这一设计颇为讨巧,一方面能够给这些退休干部、退役运动员的职业简历上增添颇具学术氛围的一笔,另一方面,这些退休干部和退役运动员,明明只是个客串演讲者,却都俨然以“河西大学体育学院教授”自居。

        在这样的氛围下,整个学院的“教师队伍”在河西体育圈,可以说是纵横瓜葛,不可小觑。

        如今派个研究生来实习调研,西体公司自然乐得多加合作笼络。

        当然,这种实习工作,一般情况下,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

        无非是观摩观摩西体正在举办的各类竞技赛事活动、体育商务业务、看看文件、理理表格、写写不知所云的策划案。

        西体这种公司,上上下下有两三百号员工,名为“有限责任公司”,部门设置也类同社会上一般的体育文化企业,但是由于历史背景,其实从来没有脱胎于事业单位的性质。

        里面的员工,大多是混不进编制,在这里以某种“准体制内”的心态过日子的各方关系户。

        名义上的董事长,依旧是由河溪市体育局局长童万秋兼任着,实际的日常事务负责人是常务副总裁吴思江。

        吴思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体育人,原本是河西射击队的老队员,在运动员生涯中倒也没有获得什么出色的荣誉,但是因为“比较有管理思维”,又比较刻苦,退役后居然去首都了个管理类的硕士文凭,在地方上和总局里也算有点小人脉,所以才安排他来这里主事。

        他原本也是心雄万丈要来“开拓体育市场”什么的,但是几年下来,才知道西体的自主权力是非常有限的,他自己也渐渐变成一个官商混混,常常不在公司出现,天知道在搞些什么事。

        至于公司内的各级员工,大部分是每天都是一副云山雾罩、高深莫测,最喜欢谈论机关里的秘闻、政府里的八卦什么的,要么就是顶着鸡毛当令箭出去各个项目中心骗吃骗喝,愿意认真做事的人倒没几个。

        像周衿这样的实习生,其实也有不少,大多就是枯坐上几个月,混一笔简历上的工作经验就走人。

        当然也有一些够条件的实习生,自己觉得这种氛围和这份工作也是一个不错的人生选择,谋求转正留下,以期拥有一份相对稳定的国有企业岗位工作。

        算起来,放在两年前,周衿是不敢想象,自己能以这样的身份进入这样的岗位;但是时过境迁,今天周衿的“背景”,又是正牌子体育系统研究生,又是在控江有过教练经验,又是“后面有人”,如果愿意留在西体工作,非但不会有任何障碍,只怕都能谋个部门小主管的职务。

        真是所谓今夕何夕,恍若隔世。

        对周衿来说,她也明白,是否要留下,并不由得自己决定。

        如果石川跃希望自己留在西体,他会帮自己安排的;如果石川跃只是希望自己来西体实习一下就离开,自己就算想留下也做不到。

        不管怎么样,她都记得川跃的嘱托或者说是某种“指导”,不管西体内部的情况是多么的混乱,她都是非常认真的,在观摩这个河溪市第一大国有性质的体育文化企业的运作模型和内部轨迹,也算颇有所得,记录下了很多有趣的材料。

        她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上班,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气质,对公司里上上下下的同事、领导也尽可能的亲切恭谨的接触。

        也有不少公司里的大男生,惊艳于她的美貌,来和她说说话、谈谈工作,中午请她吃吃饭,下午请她喝喝茶,她也来者不拒,全当消遣。

        甚至那天有个胆大的赛事部的年轻经理,还送了她一捧花,她当面也是大大方方的微笑收下表示感谢,只是事后委婉的托人转告那位哥们:死了这条心,你不是姐的菜。

        市场部和销售部的两个总监,有时候也愿意带她出席一些商务活动。

        而自己的直系主管,年轻的企划部部门总监丁穹,更是对待自己非常亲热,一副引以为部门骄傲的模样,哪里像是对待实习生,简直有将自己当部门形象代言人的意思。

        当然,这一方面是各方都觉得以周衿的形象,可以当个门面气质美女用用,另一方面也多少是看出来周衿是有一定背景的,有意栽花铺路的意思。

        甚至连老总吴思江,对自己这个实习研究生也颇为留意,赞过自己的“气质好”。

        从这个角度来说,吴思江亲自给她打电话,要她临时陪一下来访公司的重要客人,也是有的。

        但是……她今天要接待的客人,是控江三中费校长。

        居然是费亮?

        费校长、费老师……

        居然是费亮?!

        费亮,费亮……

        如果不是最近一年多来,被石川跃又是折磨、又是提携的,周衿也已经算是饱经风雨、历练沧桑,心理年龄成长了不少,她都快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居然是费亮?!

        并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不能见的。

        只是感觉人生际遇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同在一个河溪市,但是费校长毕竟是教育系领导,她是一个跳水队的小助教,即使偶尔的,比如在跳水队的庆功酒会上,人群里,可以远远见到一面,她和费亮之间,直接的交集,她本来也以为,永远不会再有了。

        但是此时此刻,却有一种戏剧般的荒诞,转身过来,时光穿梭,今夕何夕,她的身份已经悄悄的改变了……居然是费亮?!

        好像某种剧情电影一样,好像是某种命运的安排,好像是人生起起伏伏的某种感慨,甚至像低俗的三流小说。

        她其实也想过,在石川跃的安排下,自己走上的道路,其实很有可能会和诸如费亮这样的人再发生接触。

        但是那么快?

        只是一次巧合而已,吴总堵车了,丁穹甚至可能只不过是跑到楼下去喝咖啡了,公司里需要短短几分钟的有面子有诚意的寒暄时间里,让自己这个“公司里的形象美女”来接待一下。

        居然是费亮?!……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调整一下呼吸。

        转过身,对着有一些镜面效果的装饰墙站了一下站姿。

        发型,没问题,两侧的垂鬓略略带一些卷发效果,优雅中透着妩媚。

        妆容,稍微清淡了一些,粉红色的唇彩会不会稍微有一些幼稚?

        衣服的效果很好。

        冰蓝色的荷叶边上衣,有一种垂落的洒脱感,收腰的效果特别好。

        而且胸前,用挺拔的直线条的凸起对比,已经足够显露自己乳房的骄傲,又不至于太妖娆。

        下身的灰黑色弹力牛仔裤是欧洲海淘的,配合着上衣除了能把自己最满意的腰肢扎得最精彩之外,也会显得自己的腿更加的细一点,修长一点。

        西体因为是体育类公司,公司里的人都不太喜欢穿正装,所以她才常穿这种休闲风多一点的衣服。

        很美,很动人,即使是花瓶,自己也应该是很有型的一座宋窑青瓷。

        但是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再是青葱少女,都不再是十年前的自己了。

        没关系……时光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要微笑,要自信,要大方,要可爱,要洒脱。

        十年过去了,至少在过去的一两年内,自己是成功的,是明媚的,是值得自己骄傲的,是开始散发出迷人的光泽的。

        应该感觉到尴尬和局促的不是自己,是费亮,是费老师、是费校长,才对吧?

        她对着镜面点了点头,演习了一下,让自己露出雪白牙齿的,最灿烂自信的微笑,然后才轻柔的推开会议室的门,大方的迈步走了进去。

        贵宾会议室里,两张排在一侧的真皮单人沙发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

        而左面的,那个四十岁上下、带着一股子干练深沉、成熟沧桑的中年男子,就是控江三中常务副校长费亮费老师了。

        即使只打量一眼,也能看出来,论底子,费亮无论是年轻时候,还是今天,都可以算是个外貌上非常有味道的型男。

        他的肌肤略略有些黝黑,身形在一般人眼中偏清瘦,其实却是典型的低脂肪高纤维的接近运动员的良好体态。

        体育老师出生的他,年轻时还练过田径,最引人注意的是身板、肌肉、筋骨,依旧是那么帅气英武;浓眉大眼,英气勃勃,有着深邃的颧骨和高挺的鼻梁。

        条纹衬衫松开了领口的第一颗纽扣,露出滚动的喉结和胸前一小片黝黑的肤色,甚至都可以看到胸肌的棱角。

        岁月沉浸,肌肤的色泽、头发的疏密,当然不比年轻时,倒是增添了不少成熟男人的沧桑感,即使有几根白发,也只是显得更加的有款有型。

        如今还戴了一副金色边框的眼镜,才稍稍多了一点书卷气,衬的上“校长”这个身份。

        时光,总能带来改变。

        这一点,对谁来说都是一样的。

        无论变好变坏,十年了,今夕何夕……总会有变化的。

        右侧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颇有几分姿色的随行女老师,一身连衣裙,拎了个公文包似的小包。

        “费老师,您好啊。”周衿露着迷人的微笑,首先将自己一只葱葱如玉的小手,递了过去。

        “你好,你好。”费亮倒也没特别在意,微微站起身来,礼貌得体、温柔亲切的回应。

        伸过手来和周衿的小手轻轻的一搭算是握手了。

        只似乎在两个人因为握手动作而靠近的一瞬间,他的眼睛眯起来了,他的嘴角似乎在微微的抽搐,一副在回忆中搜索的模样:“你是……?”

        “我姓周,吴总说他堵车了,很不好意思,让您稍等一会……他马上就到。”

        一旁的女教师也和周衿礼貌的握握手。

        但是费亮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一直眯着眼在看着周衿,似乎努力在记忆中对比和犹疑着。

        十年了,今夕何夕?

        费亮老师,自己曾经的体育老师,还能认出自己么?

        周衿笑得如同夏日里盛开的荷花一般娇艳,似乎很大方的在替自己的老师“解惑”:“费老师……您还记得我么?我是您的学生啊……高中部06届的。我叫周衿。”

        “周……周衿……?”费亮一边坐下,一边表现出一副“哦,我想起来了”的模样。

        但是周衿能看出来,汗水从刚才自己“周衿”两个字出口开始,已经从他的额头渗出来了。

        十年了,今夕何夕?

        费亮老师,自己曾经的体育老师,自己曾经的男人,还能认出自己么?

        旁边的那个女教师,倒是忙着增添气氛的活跃度:“校长,又是您的学生啊?您可真是桃李满天下啊。那么多学生的名字您都能记得,真不容易啊。”

        “哦,是啊,是啊……”费亮的额头上的汗珠已经非常明显了,他的两只手交叉、又松开,又交叉、又松开,含糊的、局促的、断断续续的回答着:“学生是比较多么……学生一般都会记得老师,老师一般都记不全……是是是,06届的,周衿,小周。”

        周衿咬了咬下唇,撩了撩鬓发,有些性感、有些妖艳、有些调皮;然后以最优雅的姿态坐下来,两条长腿斜斜一并,更是商务礼仪无亏。

        对着那位女教师微笑,似乎是随意聊天:“是啊,我以前是费老师的学生。”,又转过头,对着费亮如同个小女生一样俏皮的笑着:“所以叫您费老师叫习惯了……您不介意把?您现在可是校长了……不过我还习惯叫您老师,这是一种尊称么。”

        “对对对……”旁边那个没眼色的女教师还在搭茬:“叫老师好,叫老师最亲切了,最能体现尊重了。难为你们做学生的,还能记得我们做老师的……”但是连她,说着说着,似乎也发现氛围有一些些微妙,渐渐住了口,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费亮更是目光躲闪,舌头打结,两手搓动,身体微颤……只怕这会可以给他一个借口的话,他都要夺路而逃了。

        这位平日里谈笑风生惯了的河溪控江三中常务副校长,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洒脱。

        跟个刚进局子的小偷、刚被捉奸在床的丈夫、刚被纪委传唤的官员一样的惶恐紧张。

        周衿也在看着费亮。

        她才注意到,他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他的额头已经有了皱纹。

        十年了,她怎么可能忘记费亮?

        但是今夕何夕,费老师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费老师了吧。

        在十年前,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是在念高中的少女时代的她,探索成人世界的一座高山、一丛森林、一片海洋,是一切,是一切的一切。

        这个男人,也曾经在她十六岁、娇嫩无比的高中女生的肉体上尽情的驰骋过。

        一次又一次,在教工宿舍中,在路边的快捷酒店里,尊敬的、帅气的、健谈的、英武的、迷人的费亮费老师,挺立着他毛茸茸的阳具,把她翻来覆去的奸污、玩弄、抽插,并且含糊不清的在她的耳边诉说着爱,诉说着迷恋,诉说着真心和誓言。

        她,也是心甘情愿的给他操,给他奸,给他玩,把肉体奉献给他,为了换取那些爱,那些迷恋,那些真心和誓言。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是周衿第一次以爱的名义,或者说,以自以为是爱的名义,去对待一个男人。

        为了取悦他,年少无知的她,曾经奋不顾身的献出自己高中女生的一切来,甚至用尽心思去迎合他的欲望。

        为了他,她做了许多不可想象的羞耻的性事,她穿过连体泳衣给他操玩,穿过少女内衣给他操玩,穿过情趣肚兜给他操玩,陪他玩过这样那样的姿势,呼唤过这样那样的称谓,去满足他的一切遐想和饥渴欲望。

        年幼无知的她,以为这就是男女之间真爱的所有内容……一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他居然在偷偷拍摄自己的性爱视频,而且记录卡中还有其他女孩的性爱视频,周衿才猛然醒悟:这个男人,对她的感觉,除了性,还是性。

        自己不是他的爱人,他绝对不可能为了自己而离婚,自己只是他一个他用花言巧语骗来的女高中生,是一个的泄欲的玩具,或者说是他展现自己成年男人魅力和征服欲的试验品而已。

        但是,那毕竟是少女时代的悠久回忆。

        她谈不上怨恨费亮,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诱奸”这个奇怪的说法。

        她承认自己也是自愿的,尽管他欺骗了自己。

        他想要自己,自己也想要他。

        他骗自己,自己也在骗自己……早熟的少女,难道不应该自己就知道,和高中体育老师的性爱生活,多半只是一场丑陋的性爱闹剧罢了?

        她并没有怨毒费亮的意思,她也无意过分的贬低费亮的行为。

        她的人生轨迹,早在14岁那年的肌肉拉伤和那次悲伤的“意外”,就已经决定了,进入高中,她本来也就是玩玩而已。

        和费亮是玩,和谁不是玩呢?

        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只是鄙视费亮,鄙视他的诱骗,鄙视他的道貌岸然和猥琐,鄙视他的装模作样。

        可是年龄渐长,她甚至连鄙视都鄙视不起来。

        男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想玩一个十六岁美貌妖艳的少女的身体,不是人之常情么?

        何况那个少女又傻呵呵的愿意投怀送抱,又有几个男人能忍耐住不先图了一时的快活呢。

        真正值得鄙视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么?

        是自己蠢,是自己笨,是自己无知幼稚,居然会在费亮这种人身上投入那么多的真情。

        十年过去了……费亮不是当年的费亮,周衿也不是当年的周衿了。

        如今的她,几乎是颇有兴趣的猜测,费亮看到自己,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也是人,他也会感慨的吧。

        但是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吧,男人都是这样,穿上裤子就希望不承认任何的责任和压力。

        他应该紧张吧,他应该尴尬吧,他应该局促不安吧,十年前其实他刚刚结婚,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婚姻状况什么样。

        他应该很纠结是以什么样的表情来看待自己吧?

        甚至……他应该忍不住有惊艳的感觉吧,十年了,那个青涩的小女孩已经成为今天如此富有知性魅力的成熟女性了吧?

        他会不会还有点洋洋得意,得意于自己曾经享用过眼前这位美女的身体,还是在这个美女如此青涩的年龄?

        他会不会再偷瞄自己的胸脯,今天真应该穿一件低胸的衣服的。

        他甚至敢不敢再来挑逗自己,勾引自己呢?

        “费老师,我现在是在河西大学脱产念研究生,来这里是实习的……真没想到能遇到您啊。”她似乎要为自己增加一些砝码,增加一些魅力的光环,所以有的没的要炫耀一下自己现在的资本。

        “嗯……是啊……我们小周是很聪明好学的……”费亮终于挤出笑容,勉强镇定的寒暄起来。

        似乎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只是“老师”,他抚了抚金丝眼镜的边框,又加了一句:“你们这一届学生都很出色。”

        周衿抿嘴一笑,媚眼如丝:“师母身体好么?”

        费亮尴尬的脸一红,支吾着:“哦……我和你前师母分开了……恩……身体还好,还好。”

        周衿当然听的明白,“前师母”?

        没想到费亮已经二婚了。

        她似乎是赌气,有心要给费亮一些难堪,咯咯笑笑,好像小学生一样点一下自己的下巴,装作无心问道:“那现在的师母,哪天可要带出来让我们同学们一起好好敬一杯啊……”似乎想到甚么,她有意无意的撇了一眼旁边的那个女教师。

        那个女教师果然嘴碎,有点没眼色的胡乱解释着:“费校长的夫人,那可是体坛明星,以前国家游泳队的那个薛小艺,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

        但是一边,费亮摆摆手,阻止了她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小周啊,吴总堵车啊……呵呵……河溪现在的交通啊……真是……”

        “是啊,交通么。河溪的环线现在是越来越堵了。”周衿的心里,仿佛有一个高一的女生又苏醒了,在内心深处发出“噗嗤”的银铃般的嘲笑声。

        当年搂着自己,一边玩弄着自己的幼嫩的乳头,一般侃侃而谈世界形势、祖国未来、体育改革、文明历史、爱情信仰的费老师……如今已经窘迫到只能用“河溪的交通状况”来撇开话题了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费亮这十年来混的很好,甚至好的都有点出乎意料,当年的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体育老师,外貌英俊,体魄强壮,又比较能侃,容易忽悠忽悠小女生罢了。

        如今,居然已经成了控江三中的校长。

        无论与公与私,周衿也并没有必要和那个心思,让费亮过分的难堪。

        她只是和费亮不期而遇,点燃了她心中的某一处已经熄灭的火焰罢了。

        其实这只是人性中惯有的情绪,她希望能够彻底的压倒这个费老师,在气场上,在经历上,在成就上,在容貌上,在一切的一切上……但是她也明白,这也毫无意义的心态。

        男女有别,年龄有别。

        对她来说,费亮是种在在十六岁的生命中的一颗长成奇形怪状的种子,用根须已经浸染了她那片青葱岁月的土壤。

        但是对费亮来说,自己应该只是他花言巧语,玩过的又一个女生而已。

        如果放在一年前,她也许会无法自禁的自怨自艾起来,但是最近一年来的经历,让她也变了很多……她也许只是祭奠一下自己的青春。

        但是并没有太多的意愿去回顾,甚至也丝毫没有报复、作践的心态。

        她有新的未来要去迎接,她有更多的事情值得去玩味,她甚至在想:自己和费亮的“过去”,是不是也可以利用一下呢?

        又聊了几句,门口却传来一片声响,西体公司企划部风度翩翩、年轻有为,最有点“洋味”又是个话唠的企业部总监丁穹,周衿的顶头上司,已经风风火火推门进来,笑容满面就差扑上去了:“啊呀,费校长啊……让领导久等了,领导久等了……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哈哈……我们吴总马上就到,马上就到……我在楼下喝个咖啡,听说您居然早到了……惭愧啊,惭愧啊……哈哈……哈哈……我们小周陪着呢?有没有接待好啊?……哈哈哈哈。”

        那个女教师似乎也见过丁穹,忙着招呼,这些做教育工作的没什么经验,开口是“正事”:“丁总,我们知道你们都是大忙人……这次来啊,还是敲定一下,关于那个,啊,双向培训基地的事。”

        丁穹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执行上一定要跟进再跟进啊……哈哈……我们吴总指示了,一定要重视这个项目啊。重视,要重视!河西大学的金字招牌么,我们两家只要好好联合一下,整合一下资源,没有问题的,没有问题的……哈哈哈……以费校长的身份,都出面公关了,那还不是领导一句话么……一句话么,哈哈哈。”

        那个女教师摇了摇头说:“费校长当然是不轻易出面的。但是这次主要还是经费问题。所以才希望你们西体能够多多支持啊……本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河西大学的校外培训基地,放在我们控江三中,高等教育对口基础教育,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现在盛传后湾中心有意要接过去……我们学校里也有些紧张啊。丁总,我们是事业单位,是国家基础教育建设基地,但是可比不了后湾他们有钱啊。所以我们两家联合,能以一个国有企业和公办学校的身份一起出面,会比较有把握……而且河西大学这里……”

        她叽叽喳喳还要说下去,却终于发现了费亮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周衿知道,既然丁穹已经来了,自己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忙笑着起身:“各位领导先坐着,我给你们去找一点饮料……费老师,您喝什么?有咖啡,有果汁,还有矿泉水……这位老师呢?”

        ……

        等走出会议室,周衿长长的吸口气,自嘲的笑笑。

        忽然之间,她又觉得轻松起来,她想找个人聊聊天,她想喝一杯,她想去Shopping,她想去4S店看看车,她想去随便那一片溪月湖的湖岸散散步……她想去庆祝一下,庆祝自己的成熟,或者说,去感慨一下,感慨自己的衰老。

        无论如何,自己已经又一次改变,人生的剧本已经又一次重写。

        尽管那个曾经她迷恋过的男人,那个享用过十六岁身体的男人,又似乎要写回她的人生剧本了。

        但是她的角色台词,不是也变了么?

        等西体公司常务副总裁吴思江也赶来,和费亮校长干脆就移步到了总裁办公室区“细谈”了,企划部总监丁穹也出来了……这个总是嘻嘻哈哈,说话喜欢重复又重复的年轻总监,却借故到茶水间,和正在发呆的周衿聊了起来,似乎是有意要来解答一下周衿对于会议内容的疑问:

        “哈哈……没什么大事的。能有什么大事啊?……还不是控江三中丢了基地的事,来找我们要点赞助……事业单位个个都这样,事业单位么。”

        “找我们要赞助?吴总能给么?”周衿努力让自己扮演成一个纯洁无知、学习专业中的小妹妹,也是似有意似无意的开口询问,却也暗暗加了小心。

        她怎么可能完全不放在心上?

        西体这种公司最爱传机关里的八卦秘闻。

        自己和石川跃的暧昧关系,她相信西体至少有五分之一的员工听说过。

        石川跃如今调任后湾,已经是河西省体育系统的新贵,如今费亮来找西体,听那个口没遮拦的女教师的话音,似乎是在和后湾争夺什么基地的招牌。

        丁穹知道自己和石川跃的关系么?

        丁穹有意无意和自己说这些,是在故意透风给自己么?

        ……

        “能给啊……能给啊……必须给啊……哈哈……反正他们也争不下来。就是个口头承诺,白给的人情面子,吴总干嘛不要?”丁穹三十岁左右,除了有点微胖,其实也算是个挺帅气的男人,就是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话特别多,对谁都挺热情,初看有点市侩,甚至有点让人感觉像是个跑一线的傻缺销售,但是处一段,倒也觉得是一种洒脱和大方。

        在周衿看来,他那种跟笑面虎似的外表,是在这种“准机关”里掩饰他精明的一张面具而已。

        “他们争不下来?”

        “怎么可能,完全没机会啊,完全没有。嘿嘿……你们河西大学,那和现在的后湾是什么关系。亲戚啊……哈哈哈哈,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河西大学要场地要钱,后湾要招牌要名义,还不是一拍即合。费校长还以为,如今省局是陈处长说了算的年代呢……哈哈哈哈……”

        丁穹说话这么露骨,居然连陈处长都一并嘲笑起来,周衿倒也忍不住继续“请教”下去了:“那个什么基地很重要么?”

        “这个么,是有点奇怪。就是一个培训基地的名义,其实就是个名义而已,河西大学又不会真的拿什么资源出来……到了社会上,就是开开那种小孩子的体育补习班什么的吧……其实跟后湾是八杠子打不着的……后湾毕竟是个物业方……不过天知道,天知道啊。哎,后湾的那个新任老总你知道把?”

        周衿一愣,丁穹笑嘻嘻一副很认真的,好像在说什么机关八卦一样的“你知道吧?”的表情,倒反而让她有点尴尬了,自己是说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她只好低头掩饰的一笑,含糊过去。

        好在丁穹完全是一副茶水间闲谈的口吻,似乎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接着他的“河西体坛八卦点评”:

        “那个姓石的,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如今省局的新生代,那都是他的戏。关键是能够想人之未所想,越是没搞头的地方,越是能搞出花儿来,省局那个什么公关办公室,本来是个闲差么,闲差……居然都能搞得那么风风火火的。谁知道他这次去后湾,做了一方老大,搞这个培训基地的招牌,又在玩什么玄机了,啧啧,有玄机,肯定有玄机啊……总之是个高人,高人。我是佩服啊,佩服。”

        周衿对着丁穹嫣然一笑,丁穹这么好玩,她眨眨眼忍不住跟了一句:“丁总,我其实见过这个石川跃几面的。他……恩……刚来河溪的时候,还找过我,要我帮他客串一部纪录片的角色呢……”。

        这事虽然发生在一年前,但是也是她和石川跃之间的“关系”中最无法抵赖的,也是最见得光的。

        她倒也不怕和人当面提起。

        丁穹面不改色,似乎很愉快又很惊喜,似乎有心又似乎无意,话题也有点飘忽:“真的啊?!纪录片啊,啊呀……羡慕啊……羡慕啊……不过也不奇怪么。小周你这么漂亮……不不不……我是说真的,你看我们上上下下二三百号员工,谁能跟你比啊……你是真漂亮真有气质,到底是当过运动员的底子,不仅仅是外貌好的问题,就是健康阳光,哈哈……大家私下里都叫你女神呢,女神,妥妥的就是女神……哈哈……小周你拍电影都没问题,何况客串纪录片啊……哈哈……你还真是认识高人啊……哈哈……能不能哪天有机会介绍我拜望拜望啊?我也要学习学习啊。”

        周衿却是认真的点点头,低声说:“好啊!”又忍不住笑着开玩笑似的跟了一句:“你是我老板,你吩咐,我做事么……”

        丁穹嘿嘿一笑,继续着他漫天撒网式的聊天:“我是什么老板啊,我就是个打杂的碎催。碎催啊……哈哈……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跟人聊聊闲绑。吔……话说,小周啊,你们河西大学有没有加强安保啊?最近听说河西商学院女生宿舍出事了……你也要小心啊……”

        周衿正是跟不上他的节奏,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云山雾罩,莫名其妙的谈起河西商学院女生宿舍的那件骇人听闻的绑架未遂案的,真是能天南海北的瞎扯,说起来要没完了,她只能胡乱应付着:“我又不住校。没事的……”

        丁穹却是有眼色的,立刻看出来自己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哈哈笑着,才转身离去了。

        ……

        她目送自己的这个上司远去,拿出手机,无聊的翻着通讯录……

        现在还不能打电话给石川跃,要整理一下思路,才能和川跃谈一谈。

        虽然相信石川跃一定已经掌握了情况,但是既然都说起后湾中心了,控江三中还在挣扎着寻找合作伙伴,吴思江的态度,甚至还有这个有趣的丁穹,自己都有必要和川跃谈谈,但是要整理思路,才能和川跃通气。

        这会儿么……无论如何,遇到费亮还是在她的心中泛起了涟漪。

        她今天晚上需要喝一杯,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敬自己的青春一杯。

        这会儿,她拨通的是另一个她常备的号码,她认识的另一位“高人”。

        “滴……滴……”

        “喂,兰兰啊?是我呀……晚上……要不要出来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