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第二次异星战争一万年前·某处已经没有了名字的平原
土地在阳光的炙烤下开裂,空气在热浪中不安的扭曲,大大小小的简易房屋铺在这方辽阔的土地上,门户都敞开着,这是一个巨大的集落,容纳着此时盖亚大陆的所有知性生灵。
位于集落的最外侧,有着一个形似祭坛的事物,集落的房屋看上去都有些简陋,唯独这个祭坛有着华奢的气质,祭坛的中央是一块石头图腾,默默注视着这逐渐点染上死亡气息的土地。
但…它有什么用呢?
数不清的岁月流过,人们向它奉上的贡品不计其数,对它的敬仰从未少过一分一毫,每一个人都对它无比虔诚,但…那有什么用呢?
这是不知名字的祭坛,供奉的是盖亚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神灵,没人知道它到底代表哪位神,但过去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向它祈祷过。
偶尔能看到它散发出道道淡薄的光芒,这让人们相信对它的虔诚能够收获回报,所以在努力与自然界对抗、努力生活的同时,人们从不忘向它送去最诚挚的供奉,到现在更是如此。
第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来临时,大家都还过着和以前一样普通的日子,只是算上今天,这片地区已经连续两百七十天没有下雨了,大家种的作物即使在风调雨顺的季节里都不敢说能让每个人都丰衣足食,这场持续了接近一年的干旱,大家能不能填饱肚子已经不必去问了。
许多年前,各个种族在许多年前为了能够更好的生活而聚集到了一起,如今看样子他们都要死在一起了。
存粮在两个月之前吃光了,从断粮的第五天开始就有人饿死,刚开始饿死的人是老弱病残,随后被饿死的人开始变得年轻——那些曾经为聚落猎获肉食的年轻人也逐渐变得形销骨立,最终在想要进食和饮水的绝望呻吟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地面上能看到的绿草已经被挖光了,人们争抢着往嘴里塞进萎缩到可怜的草根。
族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即使在最困难的情况下他也坚持把食物优先分配给快要饿死的人,其次是那些孩子和哺乳期的女人——虽然挖到的草根就连让腹部获得一点被填入食物的感觉都无法提供,但族长的做法确实延缓了这个大型聚落内生命的凋零速度。
大地一片惨黄,地表被毒辣的阳光晒得开裂,找不到食物,水源也很难找到。
这看上去面积辽阔的土地如今找不到一点生机,只有死亡的绝望在悄然蔓延。
地面上有很多被挖开的洞,那是人们尝试在地底找到一些虫子来吃的证明。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可以找到一些白白胖胖的虫子,现如今连虫子都找不到了,这儿成了一片死地。
太阳正变得更加狠毒,阳光的直射让人们的皮肤都被晒伤了,人们躲在简易的草屋或者木屋里,很少有人出来走动,因为走动要耗费体力。
在这段时间里每个人的腰上都要紧紧地束一条草绳,能帮人们稍微缓解一下饥饿的痛苦。
那些皮包骨头的人们每天都会做梦,梦到自己在大快朵颐着许久未曾吃过的美事,睁开眼睛之后却发现过度饥渴的自己连唾液都分泌不出来,世界上好像只剩下快饿死的人和酷热的不毛之地。
有人向聚落的领袖建议舍弃这里,带领人们迁徙,寻找有水有食物的地方。
领袖在这个提案前犹豫了很久,因为这片地区是少有的没有魔兽光顾的地方,除了这片自然资源匮乏的地区之外,其他的地带都被大型的食肉魔兽满满占据。
盖亚的生灵们在一万年前身处群狼环伺的境况内,与其说是在这片地区定居,倒不如说是被无数魔兽驱赶和囚禁在了这片蛮荒之地。
万年前魔兽的强度是如今的盖亚人无法想象的,那些魔兽虽然智慧程度极低,但在战斗能力上它们却足以成为任何一代盖亚人的梦魇,还掌握着释放魔法的能力,凶兽们霸占着天空,草原,森林和湖泊,在彼时盖亚人连武器都无法制作,也没有掌握魔法的情况下,这些魔兽甚至是比异星人还要可怕的生灵天敌。
打猎的年轻人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而再无法战胜那些魔兽甚至普通野兽,食物的来源已然完全断绝,在此之前,大干旱初现端倪的时候领袖就考虑过迁徙,可无论是向哪个方向走,都无法避免被魔兽大规模屠杀的宿命,那时的他选择相信自然会向他们降下怜悯而没有寻找新的居住地,可自然却无情地惩罚了他的保守。
事到如今,聚落的领袖不得不为了全体生灵的存亡而孤注一掷,发起一场迁徙,寻找水源,寻找新的聚居地。
而说到迁徙,最关键的因素无疑是口粮。
放眼整个聚落,能用来吃的口粮只剩下…那些死去同伴的尸体了。
但吃掉同伴尸体的话,我们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领袖的内心挣扎,可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供聚落里的人选择。
那些死去的人还没有掩埋,好多人其实已经在心里潜移默化的做好了准备,可…
领袖的内心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有谁能救救我们吗?神啊,大地啊,降下一些慈悲吧!我们不想成为野兽啊!
生存的渴望在倾轧着理智,决定种族生死存亡的会议里,领袖房间内的气氛从刚开始因为争吵而导致的激烈逐渐变成了让人感到凝重的沉默。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很久,最后,早已因为饥饿而来到崩溃边缘的领袖对其他人说道:
“把所有人都集中在祭坛前吧,我们要向神取得允许和理解。”
众人默默地点头离去,一个多小时之后,这个聚落仅剩的几万人全都集中到了那一人高,三人宽的祭坛前。
他们就是万年后盖亚生灵们的祖先,这其中包含了十多个种族,最欣欣向荣的时候已经发展到了几乎填满整个地区,但持续几个月的大饥荒让这里的生命几乎被全部断绝,活着的人也已经能够看到自己生命的终末,在场的这几万人里,没有一个精神饱满的,他们形容枯槁,眼眶深陷,瘦到身体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覆盖,他们衣不蔽体,步履蹒跚,连站稳都显得困难。
生命受到如此严苛挑战的情况下,除了变成野兽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了。
“我们在天上的神啊。”
在看到所有人都到齐之后,领袖尽可能地发出有底气的声音昭告祭坛中央的图腾:“请您原谅我们的行径,我们在今天不得不吃下同伴的身体,我们想要活下去,我们会带着同伴们的身体远行,穿过魔兽盘踞的山谷和密林,奔向生死未卜的前程,求您原谅,也求您保佑!”
这话说完之后,领袖回过头,看着男女老幼那一双双黯淡无光的双眼,看着他们干裂的嘴唇,忍不住流出了泪水,对那根图腾喊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当然不想吞食同胞的躯体!我们当然不想如野兽一般生活在青天之下,我们在天上的神啊!您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怜悯,您难道真的视一直供奉您的我们如同草芥一般吗?请您聆听我们的祈祷吧,我们都愿意献上一切,求求您,下来指引我们,拯救我们,哪怕只有这一次…”
这话说完,领袖的额头抵在炽热的土地之上,身后的其他人也都齐刷刷的跪拜,热风吹过,天地间寂然无声,许久之后,领袖抬起头,干涸的双眼流不出泪水,但眼圈也已然发红:
“您不肯将慈悲降于我等,我等便别无选择,也只好做出这种下作可耻的事情,从今天起,我们将化身为野兽了…但我们会…我们会活下去,因为我们想活下去…”
族长的声音飘散在热风之中,他向祭坛中洒下了少得可怜的草籽,这是最后可以用来吃的东食物,此后他们就将去分食同族的尸体,在鲜血的浸泡中回到更加原始的状态,踏上寻找新聚居地的旅程,未来的他们,可能会被魔兽悉数吃光,可能什么都找寻不到而悉数饿死在征途之中,也可能会顺利找到新的定居地,但即使真的寻找到新的地盘,在场的人还能剩下几个呢?
只是…即使如此我们也想活下去啊,哪怕多活一天也可以。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每个人也都准备好了掏出屠刀剖割同伴的尸体,当同伴的尸体也被消耗殆尽后,他们大概就会开始杀死老人或是病人,但那是之后要考虑的事情了。
数万人的团体,说不上人山人海但也浩浩荡荡,如今当领袖将草籽投入祭坛的时候,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开始了祭拜,就好像是风吹过了脆弱的麦田,让小麦全部倒伏了下去一般。
每个人都诚恳地拜着那根石头图腾,他们跪着期盼黎明,期盼甘霖,他们唱着自己编纂的圣歌,与其说是唱给神,不如说是唱给自己那即将丧失的人性。
如果可以的话,谁都不想吃掉同胞的尸体。
对他们来说,信仰是他们用以保护人性的最后一道屏障,即使这屏障在现在看来是这么脆弱,过去的几百天里,所有人都在诚心祈求着被搭救,可没人回应,没有任何人回应,天空也没有因为他们的诚恳降下一滴雨。
绝望逐渐攥住了每个人的心房,如今在这满目昏黄的大地上,浩浩荡荡的生灵向着那连供奉着谁都不知晓的祭坛整齐的跪拜,这一拜就是十数分钟。
有人说这里供奉的是丰收神,有人说这里供奉的是狩猎神,有人说这里供奉的是大地和天空的灵魂,对于这里居住的神明,大家众说纷纭,各自在心中对神描绘的模样都大不相同,可人们对神的形象却都有着共识,他们相信神明如同母亲一般对虔诚的他们还以慈爱和呵护,不过如今看来,祭坛所祭拜的母亲似乎从未存在过。
持续十几分钟的跪拜完毕了,本就没有力气的人们因为唱诵圣歌又倒下了两三个,这一倒就代表着一生的终结。
但没人为此慌乱,他们习惯了,麻木了,甚至看着尸体的目光中还有一丝饥渴——毕竟刚刚死去的人血液和肉都算得上新鲜。
跪拜结束之后,大家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里取炊具和武器,准备肢解掉死去同伴的尸体分而食之,再把其他的尸体制成便于携带的口粮,领袖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他起身,在离开前转头看了一眼那图腾,长叹一口气,再转过头时,他感受到了一股突然吹来的凉风。
酷热的天气里,这风来得是如此鲜明,仿佛只是被这风吹到就会滋润已然枯竭的四肢百骸,不只是领袖感受到了这沁人心脾的风,其他人也都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凉风吹过每个人的身体,牵绊住了他们的脚步,在数万人的错愕中,凉风送来了一个女孩儿声音:
“不要去。”
再转过头的时候,祭坛上站立的正是那位跨越了盖亚大陆万年时空的人儿。
那时的空零远没有现在这般超脱到虚无缥缈。
祂的手背和手腕上有着一簇鳞片,背后有一对透明的翅膀。
她如新生儿一般站在这个祭坛之上,以纤巧的身形和微鼓的酥胸表明了自己的性别,少女以赤裸的双脚踩着滚烫的石头祭坛,整个人白得像是新雪,美丽到让领袖打了一个寒颤。
“你是…”领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而那个女孩儿也没有直接回答领袖的问题,只是继续说道:
“你们似乎已经决定好了献上一切换来孕育生机的未来,既然如此我们的契约便达成了。”
风将这少女的话语送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他们转过身,那位白发金眸的少女无声地举起了双手,祂做出这个动作之后,每个人的身上都升起了他们此前在图腾上看到过的那种黯淡光芒,那些光芒全都汇集向了那位少女。
斑斓的光芒在她的手掌间流转,最后融入她的身体,她的声音清冽,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送到了每个错愕之人的耳中:
“你们的期盼我收到了,你们的愿景我听到了,你们当坚守的路已然守成了,你们的奋斗和精神我也已经看到了。不要哀叹我的碌碌无为,不要就此堕为野兽,我来得迟了,但你们的希冀与祈祷绝非无用功,从此之后,由我来护佑你们的前路。”
人们迷惘地看着这位美得过分的少女:这姑娘没有因为裸露身体而羞耻,也没有因为在这种酷热的环境下赤裸站立而感到不适。
人们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但她似乎是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一切,众目睽睽之下,她以右手食指对准太阳:
“我是守护你们眸中星辰的翅膀,我是你们祈愿和梦想的延伸,我是诸位生存意志的凝结,我是你们盼望中的年幼母亲,我响应你们旷日持久的祈盼而来,我将为你们…展示奇迹的存在。”
她说完这话几秒钟之后,天阴了。
刚刚还因为燥热而显得颜色淡薄的天空,突然就被阴云给笼罩住了,没人知道那些云是怎么来的,但就在这女孩儿将食指对准天空的几秒钟之后,天上的光芒就黯淡了下去,乌云越积越厚,在众人的惊愕注视下,雨点落了下来,雨势在几秒间就变得极其浩大,顷刻间,这片此前还炽热干枯的土地就暴雨倾盆。
“下雨了!下雨了!!”
对于此刻的数万人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简直如同饥肠辘辘的婴儿看到了乳汁一样重大神圣。
可没人为雨的到来而狂喜,他们站立着,视线集中在那祭坛处站立的女孩儿身上。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神迹,所有人都见证了奇迹,他们看着天空中逐渐加大的雨势,又看着在祭坛上放下双手恬静站立的少女——雨点打在地面上啪啪作响,却没有一滴雨水能润湿她的头发,祂的表情中带着一丝哀婉,似乎在为自己的迟到而自责。
“神…神啊…”
那一刻,所有人口中都称颂着眼前的少女并再次跪了下去,神一步步走下祭坛,眼神中的情绪很难说不是和蔼,她走到领袖的身边,领袖则虔诚地跪着,轻轻亲吻着神的脚背。
神淡淡地笑了笑:
“欢迎来到新的时代,我是因你们过去、现在和未来而存在的一缕意志。从今往后,我将为你们点亮生命的光芒。只是相应的,诸位的未来此后也将由我一手把持,我将决定诸位的明天将走向何方,但也请诸位笃信我的善意,我为你们而诞生,我做着和你们一样的梦。”
滂沱的雨幕中,空零的身形依旧如此清晰,她看着向她跪拜的人们,在那时起目光中就有着母亲对孩子一般的爱。
一万年后·第二次异星战争期间·极北之地艾斯兰德·龙脊冻原
“辛苦了,各位。”安洁莉卡放下了手中的人王杖,环顾四周之后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走到烛音面前微微鞠了一躬:“尤其是烛音国王,您的无私让人敬佩。”
芙蕾雅和AO,以及柯林特·夜风也都向烛音表达了尊敬,毕竟烛音是汇集力量并真正使用这个沙漏的人,若不是她的善良和无私,恐怕这世界上现在就只会剩下有翼族一个种族了。
被各位大国的王献上敬意的烛音显然有点不太适应这种局面,她慌张了一下之后又立刻恢复了镇定,对几位王者简单的行礼之后转头看向了野山花河的方向:
“我们该去野山花河了,士兵们还在等着我们带他们回家。”
“是啊,启程吧。”安洁莉卡笑了笑,回到自己的马车,烛音展开了翅膀,其他人也纷纷上马准备出发。
薇薇安驾驶着属于人皇的马车,而人皇则拉开了车窗处的帘幕,对那些冒险者说道:
“走吧,冒险者们,我们该回去了。”
“她们很开心。”骑在战马背上的AO看起来有几分感慨:“让她们稍微享受一下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吧。”
“啊,是啊…”
安洁莉卡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她想起自己还未曾登上王位的日子里,最为崇拜的就是名满天下的盖亚事务所。
普天之下建立属于自己传说的冒险者数不胜数,可唯独盖亚事务所展示出的那种同舟共济的团队精神和同生共死的友情最让安洁莉卡着迷。
她曾有幸参与过精锐组和王祖的一场宴会,那场宴会上他们讲述的故事和他们可贵的战友情让没有喝一滴酒的安洁莉卡好像喝醉了一样头脑发热,如今冒险者们凑在一起的样子依然让安洁莉卡感动:
真是可贵的感情啊。
人皇将目光转向了白发的魔王AO和正静坐在座狼背上休息的芙蕾雅:“我其实特别特别向往向冒险者他们一样的感情,也向往生死与共的朋友,看到他们的时候总会觉得…真好。”
“朋友啊…”魔王的目光中露出了淡淡的悲伤,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容貌与性格几乎完全相反的魅魔:“或许我曾经也有过亲密陪伴在身边的挚友…”
说到这里,一旁芙蕾雅的头也微微低了下去,她的眼圈红了,但转瞬间就把荆棘王伊薇特给拉到了怀里,有点粗暴地揉着伊薇特的头发:“我的运气很好嘞,伊薇特还留在我身边呢。”
三位王者这边的气氛稍稍凝重了起来,而不远处却是截然相反的场面:宙斯等人沉浸在刚刚发生的奇迹中,阿尔忒弥斯用力捏着德墨忒尔的脸,像是在确认眼前的少女是不是那个土系魔法师一样,三位刚刚受到萨索斯波及的冒险者甚至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赫尔墨斯奇怪地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一圈,却没有看到任何异常,还没等她理解眼前的情况,波塞冬就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突然这么热情是怎么了啦?”
盗贼少女讶异地看着宙斯:宙斯这会儿也好像特别开心,他笑得像是哭一样难看,似乎是不想被别人察觉到自己刚刚的沉重和现在的激动,这个平日里看上去有些粗犷的男人在大家享受着这份欢乐时转过了身,看着擎天之柱发愣。
“你感觉到了吗?我的好伊莱欧。”
龙脊冻原上,薇尔维特看着远方,面色沉重。
伊莱欧的目光顺着薇尔维特的目光看去,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但在擎天之柱脚下发生的事情已经被伊莱欧所察觉了,她毕竟是和空零有着邂逅与羁绊的生命,即使不如薇尔维特的直觉那么敏锐,她也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神之间战斗的波动已经停息了很久了。
她们没见到无上之神的身影,也没见到萨索斯的身影,在此之前她一直能感觉到空零在调动着能够将天地倒转的力量,可在那即将把她们吞没的光芒消失之后伊莱欧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天空依旧如此邪恶晦暗,盖亚大陆的太阳依旧没有播撒光芒,事已至此,伊莱欧已经明白了。
在刚刚的某个瞬间之后,她深深信赖着的神战败了。
比伊莱欧更早意识到这一切的薇尔维特身子软了下去,她颓丧地叹了一口气,对伊莱欧说道:
“或许这样的结局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注定了吧。”
“大概吧…”伊莱欧头一次感觉龙脊冻原的风这么冷,不由得向着薇尔维特的方向靠了靠:“这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白发的龙女展开翅膀,用那金色的翅膀护住伊莱欧纤细的身躯,淡淡的说道:“我会完成龙祖大人的命令,守护你们到最后,将命还给我主。”
“好吧…”伊莱欧看了薇尔维特一眼:“那我和你一起去。”
“嗯,好。”这一次的薇尔维特没有任何言语上的阻拦,只是看着擎天之柱的方向,现在的她足够强大,能感受到山巅上邪神的可怕力量在耀武扬威的咆哮。
盖亚大陆上那原本降下阳光或甘霖,或暴雨倾盆或大雪纷飞的天空,如今似乎在向着彻底的黑暗滑坡。
邪神召唤出的可怖天空将盖亚大陆的原本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盖亚的居民们抬头看去,只能看见黑色的浓密云层,透出红色和橙色的光芒来,从未有过全大陆范围的这种天候,天空中也从未有过这种让人恐惧的太阳。
那巨大的眼睛,无差别地俯瞰着一整块大陆上的所有人。
不知道为什么,它散发出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如今已经到了让人窒息的程度。
盖亚的生灵们看着那只巨大的眼睛,只要长久对视就会感觉到难以控制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天空中有候鸟惊慌失措的飞行,老鼠,蛇,以及其他的家禽家畜都是惊恐万状的样子,有很多都逃出了兽栏,拼命的向远方狂奔。
经历了时光倒流的生灵们连同记忆都被拨转到了一切发生之前,他们依旧不知晓这世界的哪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可关于世界末日的传言已然甚嚣尘上,恐怖的光景让大多数人都对传言深信不疑。
与突如其来的末日不同,在有预警的灾厄面前,盖亚的生灵们选择了以自己喜欢的方式面对这场可能发生的末日。
有的人烧杀抢掠,有的人则为阻止绝望滋生的暴行而拼上全力,有些人抱着自己的爱人或亲人痛哭流涕,有的人选择与自己一直暗恋的人儿告白。
大家都不再傻站着,而是选择做些什么来面对可能的终结:收拾行装想要逃离到远方的人有之,留下遗言的人有之,想要在人生最后一刻借机发泄一番的人有之。
在末日越来越强烈的真实感面前,这世界的人们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和即将终结的世界共处。
天空好像越来越黑暗了,生命开始向着平等的死亡坠落。
此刻的萨索斯正贪图于空零那绝美的身体,并未直接向这个世界的其他生命出手——邪神想要毁灭大陆上的一切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即使还没有明确的预兆表示人们即将死在萨索斯的扭曲意志之下,可邪神的气息也早已经飘向了大陆的每个角落,影响着人们的心智。
在这种大背景下,平民和国王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龙脊冻原上,站立着的是各个种族的主心骨。
除此之外就是在这场异星战争中闻名遐迩的英雄——两年的异星战争中,盖亚大陆涌现出了无数英雄人物,但那些英雄很多都短命,他们像是流星或是烟花一样绚烂,可却转瞬即逝。
一场接着一场的残酷战争中,唯有盖亚事务所精锐组没有继续出现减员。
在这场并不算漫长但残忍至极的战争中,能活到最后就是对英雄的最大肯定。
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就连这些在大陆上闻名遐迩的英雄也已然束手无策了。
他们能做的是等待,等待空零的胜利或是败北,他们还未曾知晓在擎天之柱脚下发生的噩耗,此刻正在两个神明战斗余波的劫后余生中惊魂未定。
那盛大的光芒最终在龙脊冻原的边界散尽,随后空气逐渐陷入沉寂之中。
安定下来的人们将目光转向了擎天之柱的方向,那高耸的山峰被魔法削去了肉眼可见的一大块。
宙斯随后走到了安洁莉卡身边,诚恳地说道:
“我们似乎该继续动身前往野山花河了,人皇。”
在确认了赫斯提亚,赫尔墨斯和雅典娜都恢复正常之后,宙斯决定前往野山花河查看士兵们的情况,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也不清楚空气的突然安静会不会是更大灾难的前兆。
安洁莉卡和其他领袖也明白这个道理,简单的商议了一下之后,各位领袖决定从野山花河的传送门暂且回到位于灰色守备要塞的驻地,然后再返回各自的领土查看国家的情况。
二十人不到的队伍在重回往日宁静的龙脊冻原准备开拔,诸王们在队列的最前方,芙蕾雅骑在她的那匹座狼上,AO则骑着战马,两位王者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逼近极限,这会儿的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盖亚事务所走在队列末端殿后,阿尔忒弥斯则在临走之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了头,正看到站在原地的伊莱欧。
“伊莱欧,不和我们一起走吗?”阿尔忒弥斯好奇地看着伊莱欧,而后者手里攥着霜歌,看着擎天之柱的方向,半天都未曾移动。
精灵魔剑士沉默着,在她旁边,白发的龙女薇尔维特也站立着,似乎在陪着这位精灵。
“我还有要做的事情。”伊莱欧看向了阿尔忒弥斯,轻轻地挥了挥手:“我们随后见。”
“有什么是盖亚事务所能效劳的吗?”
听到伊莱欧的这句话之后,宙斯立刻调转了马头,走到了伊莱欧的身边,又问了一次:
“伊莱欧,我们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吗?”
伊莱欧眨巴了一下眼睛,用那对儿蓝宝石一样的眸子看着宙斯,眼神中满是复杂的光彩,就好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将心中所想告诉宙斯。
而宙斯显然也察觉出了伊莱欧眼神中的犹豫,宽慰地笑了笑:
“如果是我多管闲事的话,我向你道歉。”
“没有…”伊莱欧摇了摇头,否定了宙斯的说法,她旁边的薇尔维特表情也是一样的凝重,宙斯知道,作为喝下盖亚之血的龙族,薇尔维特的实力恐怕成长了远不止一倍,如今的她替代盖亚成为了空零之下,盖亚大陆强而有力的守护者,她能看到的东西要比其他人更多。
守护之龙薇尔维特抬头看了宙斯一眼,旋即叹了一口气:
“回去吧,冒险者。”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薇尔维特向前走了一步,拍了拍宙斯的马背:
“离开这个冰冷到要人命的地方,回到家里,回到你们相聚的地方,倒上一杯酒,做些好吃的,享受和朋友或者亲人爱人的温存,快回去吧。”
宙斯的眼睛陡然瞪大了,从薇尔维特的话语中他意识到了什么,男人跳下了马,看着薇尔维特和伊莱欧,赫拉也下马,就站在宙斯的身后,空气沉默了一阵子,宙斯试探性地问薇尔维特:
“我们…失败了吗?”
“嗯。”薇尔维特淡淡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对不起,我没有我主那么强大的力量能够尽量保护你们的周全,可在邪神碾碎大陆上的一切之前,我会拼上一切阻止它。”
“那伊莱欧呢?”阿尔忒弥斯在旁边问道:“你…”
“我会和我的朋友一起。”伊莱欧给出了虽不够正面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确的回答——两年肩并肩的旅程和对这个世界的热爱,都让伊莱欧选择了陪薇尔维特一起面对那个再无人能挡的邪神,哪怕结局可能只是在一瞬间就灰飞烟灭。
说话的功夫,盖亚事务所精锐组剩下的几位英雄都靠拢在了伊莱欧和薇尔维特的身边。
他们追随宙斯的脚步,在意识到宙斯在与伊莱欧交流之后,马上就走到了宙斯的身边。
“什么情况?”
波塞冬凑上前来,下意识的向伊莱欧和薇尔维特提问。
至于这两位少女则对视了一眼,好像谁都不忍心直接将盖亚大陆的死刑判决在这里宣读出来。
其他精锐组的成员看着这两位身上有着太多神秘色彩的少女,而两个本就不怎么擅长交际的女孩儿则在此刻有些惴惴不安。
察觉到两位少女的为难之后,宙斯宽慰的哈哈大笑了两声,带着宣布一会儿要去哪里野餐样的轻松语气对自己的伙伴们说道:
“我们可能要完蛋啦。”
精锐组的英雄们在听到宙斯的这句话之后,表情顿时都凝重了起来,空气更加压抑了,谁都明白宙斯说的完蛋是什么意思,在这个时间点,“完蛋”这两个字代表的就是守护神的败北和整个大陆的末日。
伊莱欧有点不忍地看着这些本该沉浸在劫后余生或是战争胜利的喜悦中的英雄们,包括她自己也绝对不愿意承认空零的败北,可到了这个地步,欺骗自己是愚蠢的行为,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会为此迷茫,因为大陆上好像没有她真正想去的地方,砍掉生命之树后,她对自己所属的精灵族感到于心有愧,如今已经下意识的不再将格兰沃斯当成家。
万幸薇尔维特这会儿在她身边,她也有了自己的选择,和薇尔维特一起,陪薇尔维特完成盖亚交付的任务,总比漫无目的的乱走,最后不明不白的被死亡找上门来要强得多。
和薇尔维特在一起的时候,无上之神败北的事实对伊莱欧还没有那么大的打击,可当冒险者们来到身边,并因此而陷入绝望的沉默之后,伊莱欧的心里也突然难受了起来:
那么强大,那么威严的守护神,怎么可能输掉呢?
这些勇士们用两年的流血牺牲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那我们之前的努力…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想到这里,伊莱欧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在这个时候,宙斯伸出了他那宽阔的大手拍了拍伊莱欧的肩膀:
“好了大伙,别愁眉苦脸的了。”
宙斯的这句话不只是对伊莱欧说的,也是对他这些年来的每一个战友说的,在这至暗的时刻,这个强壮的男人看上去还没有被绝望压垮,即使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深切地感受到了末日的来临,可宙斯依旧是一幅不服输甚至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不相信我们就这么玩完了,就和以前一样不是吗?我们会有回天之术的,振作点。”
“我欣赏你的这份乐观。”伊莱欧对宙斯惨淡的笑了:“但事到如今…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像我说的那样,享受最后的时光吧。”薇尔维特环视了众人一圈:“不知道卡俄斯世界的邪神到底会以怎样的手段蹂躏这个世界,所以在很有可能的横死面前至少要把想做的事情做完不是吗?”
雅典娜在一旁漂浮着,随后摇了摇头:“我不想做那个躲起来等死的人。”
“我也是。”宙斯立刻附和,波塞冬也在一旁点头同意。
至于其他的精锐组成员,也都同意了雅典娜的说法,即使是瘸着腿的赫斯提亚也表露出了相当强的反抗意志。
看到这一幕的伊莱欧和薇尔维特对视了一眼,守护巨龙苦笑了一声:
“说得好,但话虽如此,生活总是最大的不是吗…比起继续在这里受冻受苦,好好陪陪家人朋友显然比面对无法战胜的邪神要好得多。”
“萨索斯确实够厉害…”宙斯回忆起被萨索斯压制时的那份无力,决绝的表情也浮现到了脸上:
“但如果死亡已经是注定的事情,我还是想让萨索斯知道…盖亚人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打算放弃战斗。”
“他妈了个巴子,当时我的三叉戟离那个异星教徒的后背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波塞冬懊悔的看向擎天之柱的方向:“那时候要是选择从另一个方向突进去给他一下,这会儿的结局估计就不一样了。”
“或许更早些…”赫尔墨斯无奈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艾比鲁夫钢匕首:“如果在融天岛我能干净利落的把那家伙杀了,现在也不会有这种麻烦,唉,可惜当时还是被他跑了。”
盖亚说得对——伊莱欧听着这些勇士们的叙述,在心里想到:过往的一个个小小的事件都有可能成为改变世界的关键要素,命运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此。
但现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到这个地步,就算后悔也只是无用的消磨自己的意志而已,这世界才不会柔情到给每一个人重新来过的机会——
想到这里,伊莱欧突然感到脑内有一道火花闪过。
重新来过的机会?
伊莱欧愣住了:怎么可能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就在刚刚她不就经历了一场整个世界范围内的奇迹吗?
她不是亲眼见证了整个盖亚大陆的时间倒流吗?
如果还能重新再来一次呢?薇尔维特所掌握的正是玄乎其玄的时间魔法啊,如果真的能让时间倒流呢?
伊莱欧越想越兴奋,她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她从来都是希望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战士,所以如果要她穿越回过去的话,她不会选择让萨索斯远离这个世界,而是希望无上之神空零能够将萨索斯击毙在盖亚大陆的土地之上。
有这个可能吗?有这个可能吗!?
“作家,我们能再来一次吗?”精灵魔剑士的眸子里闪烁着希望的光彩,她注视着薇尔维特,像是着魔了一样对已经成为守护巨龙的薇尔维特说道:
“再来一次,只要再来一次的话,无上之神说不定能赢。”
“小伊莱欧。”薇尔维特看着伊莱欧那双希冀的眸子,用安抚的语气对她说道:“你想从哪里再来一次呢?”
“从一切开始之前。”伊莱欧看着薇尔维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她兴奋不已,好像抓住了整个大陆的救命稻草:
“你和我说过吧,你和我说过的吧!”伊莱欧兴奋地攥住了薇尔维特的手:“祂的力量本可以更强,祂能做到的事情本该更多!”
伊莱欧看着薇尔维特,当年在寂之沙漠边缘的夜晚,与这位龙女的交流如今在伊莱欧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那段对话突然变得非常鲜明,鲜明到在伊莱欧的耳边铮铮作响:
“祂在诀别之战后的离去为大陆和祂本人带来了什么呢?”那时的伊莱欧问薇尔维特。
“大陆获得了自由决定眼前一切的权力,至于我主…”薇尔维特叹了口气:“我主则从无上伟大的神坛上稍稍迈下了一层台阶。”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主的力量本来是可以无限变强的,但让祂更强大的最关键要素就是生灵们对祂是神这一点的深信不疑啊。”
那时的薇尔维特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凭借着她多年侍奉空零而得到的知识向伊莱欧解释了那位无上之神的力量之源。
“认同祂是神的人,会将这份认同无形地传递给我主,而这份认同则让我主在神的基础上变得圆满,向着众人最初期望的极限不断前进。你忘记我给你讲的故事了吗?我主真正成为盖亚之神就缘起于祂改变天候,为盖亚的所有生灵换来了一场暖冬。”
现如今,这一切似乎成了能够扭转败局的关键。
薇尔维特看着伊莱欧,眼中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她没想到伊莱欧把这些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盖亚事务所的精锐组们在听了伊莱欧的话之后也露出了希冀的表情,他们都好像抓住了希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伊莱欧的身上,波塞冬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没错,整个大陆的时间刚刚就倒流过一次不是吗?”
“时间倒流?”身为受到时间魔法影响的人,德墨忒尔对那个魔法完全没有印象,但她听雅典娜说过烛音用溯流施展时间逆转的法术:“刚刚大陆的时间倒流过?我怎么不知道呢?”
“是的,细节我过一会儿再和你解释。”波塞冬拍着德墨忒尔的肩膀,对伊莱欧激动地说道:“精灵的脑瓜真的很好用啊,我怎么就没能举一反三…”
“想法很好,但谁又能支付大规模时间倒流的代价呢?”
薇尔维特冰冷的话语打断了波塞冬热切的发言,空气于是又一次沉默了,伊莱欧愣了愣,问薇尔维特道:
“作家,代价是什么?”
“我吸收的龙祖之血让我获得了一些不属于我的知识,时间穿越的魔法我现在确实可以使用,甚至能把单独的个体送到很久很久之前,但是…”薇尔维特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思考了一下,随后向伊莱欧简单的解释道:
“永恒的人才能承受穿越时间的代价,人是被裹挟在时之河流里的沙子啊,若是回到一百年前,哪怕是此刻强壮善战的你们也会回归到从未存在过的状态,能明白吗?以有限生命的凡人之躯想要在时间中穿行,会出现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我刚刚说的只是我能预料到的其中一个情况,大陆上没有真正穿越过时间的人,所以面对的很可能只是一场徒劳的死亡啊。”
伊莱欧沉默着低下了头:薇尔维特说得那种情况确实非常可怕,在场的所有人中,谁能敌得过时间呢?
精灵,这个生命近似永恒的种族说不定可以,在场的精灵只有她和阿尔忒弥斯,可她们两个人都太年轻,又如何能够承受薇尔维特说的那种情况呢?
她苦苦思索着,思索着,她想到了埃拉蒂亚,如果说有谁能在时间中穿梭,那只有埃拉蒂亚了,她是永恒的精灵,无论发生什么都能保证自身的强大、优雅与从容,并且从数千年前就一直存在着。
除了埃拉蒂亚之外,她不知道还有谁有这么悠久的生命。
永恒,永恒…
那么…我称得上是永恒吗?
气氛沉默着,沉默着,随后伊莱欧又抬起了头,看着正准备将所有人都劝离的薇尔维特,她的脸红了,因为想到了那些屈辱不堪的过去,她本不想回忆那些事情,可若是说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大概只有这永远纯洁的特点了,这个时候,这种一直难以启齿的体质说不定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作家,我…”
伊莱欧看着薇尔维特,随后不顾羞耻,当着众人的面轻轻地掀开了自己衣服的下摆,露出了自己的下腹。
心念一动,两年多以前希伯特为她身体上刻下的永久痕迹便显露了出来:那是一个圆环,圆环的内部由黑色的龙牙图案填满,这图案本身很小,但在伊莱欧洁白肤色的衬托下却无比鲜明,她没来由地想到了希伯特的印记,想到每一次交媾之后下体那如同时间逆转一样的恢复速度,即使被再残忍的对待也能顷刻间复原的能力,这一切都让伊莱欧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期待:
“我的身上…有一个被龙族留下的印记。”
那一刻,伊莱欧明显看到薇尔维特的表情出现变化了:她的表情变得错愕惊讶,眼巴巴地望着伊莱欧下腹的那个图案,愣了好久之后才问伊莱欧:
“那头龙有名字吗?”薇尔维特惊愕地看着伊莱欧,像是想要确认什么。
“希伯特,霍桑山谷之王希伯特。”伊莱欧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薇尔维特替伊莱欧将衣摆放下,表情中满是惊讶与感慨:“这个印记的主人是一头非常非常特殊的龙族。”
“特殊在哪里?”
一旁的宙斯好奇地问道——盖亚事务所曾经确实接到过消灭魔龙希伯特的委托,可是当时有更要紧的魔兽要处理所以暂时搁置了对希伯特的处置,等到阿波罗去赛特城的时候,霍桑山谷之主已经被伊莱欧和波隆合力斩下了头颅,虽然那魔龙也让伊莱欧吃足了苦头就是了。
“它是盖亚大陆的背叛者。”薇尔维特简明扼要地解释道:“它在第一次异星战争期间背叛了大陆,为异星军团效力毁灭城市。我主在觉察到这件事之后降下了严厉的惩罚。”
“它被我主以伟大的权能所封印,离死亡永远都只有一步之遥,一直处在被异星魔法彻底溶解又复生到开始溶解之前的状态。”
“竟然还有这种事…”
伊莱欧难以置信地看着薇尔维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大概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诅咒是怎么一回事,也理解了为什么只有希伯特掌握着吸收生命的能力。
在旅店与空零邂逅过之后,她和龙族的关系变得非常要好,即使是独自一人面对龙族也会被友善的对待,这让伊莱欧甚至有了一些对希伯特的愧疚之情,但在了解了希伯特的过去之后,这位精灵魔剑士感到了心安。
而薇尔维特则露出了感慨的表情:
“没想到它在死后能够将这个诅咒传递给你,或许有些事情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已经注定了…伊莱欧啊,这个诅咒应该让你吃了不少苦,但拜此所赐,你的提案或许真的是可行的。”
“真的吗?”伊莱欧流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这就开始吧,我愿意去试一试!
“既然如此,就依照着我主的这个诅咒,为伊莱欧扩大这份永恒的范围吧…现在它还只能作用在你身体的一小部分对吧。”薇尔维特笑着摇了摇头,掏出羽毛笔,在伊莱欧下腹那个咒印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精灵魔剑士顿时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自己的身体里流过,她晕眩了一下,随后又立刻站稳了身子,此时薇尔维特的手已经放了下去。
守护之龙抬起头,看向盖亚事务所的精锐们,随后笑了笑:“诸位,原谅我突然改变自己的主意,但或许真的还有我们可以做的事情。”
“我们需要做什么?”宙斯问薇尔维特,后者指了指擎天之柱的方向:
“我希望诸位向着那座山进发,去山顶,山顶有一座宫殿,无论是见证最终的胜利还是败北,那里都是最合适的地方。”薇尔维特放下了手,随后说道:
“擎天之柱顶端的宫殿里有一把宝座名为祖龙座…我随后要将伊莱欧送往过去,过去的我主若是足够慈悲愿意将伊莱欧送回,那么一定会将她送到那个位置,因为无论伊莱欧的时间旅行会将世界改变成什么样子,那里也不会在最近发生改变…而如果伊莱欧能成功回来,我希望你们能将她接回山下这个美丽的世界。”
“但我要说明的一点是…我这份委托中有我的私心,伊莱欧的穿越也有什么都无法改变的可能,或许我只是不愿让她一个人面对邪神,即使如此…你们也愿意去吗?”
宙斯沉默了一会儿,他看向了赫拉,看向了身后的其他战友——这个时候向着散发危险的源头前进无疑是一件非常愚蠢的决定,萨索斯就在那里,它的行动因为胜利的缘故而将不再有空零的阻挠,这意味着宙斯他们会直接面对异星邪神的可怕力量。
宙斯和赫拉早已经是一心同体,这会儿已经准备好了为这个世界,甚至只为伊莱欧一个人再做些什么,哪怕会奔赴向死亡的结局,可其他人呢?
在枫叶城,赫斯提亚的家人们还在等他们的大小姐回去。
阿尔忒弥斯有着精灵族的故土,雅典娜的家人也健在,其余的人也都有着自己的牵挂,宙斯不能这么随便就决定他们结局的方向,在这种情况下要号召其他人一起去救未来的伊莱欧吗?
哪怕这一次事务所付出的努力很可能毫无意义?
“等什么呢?”
就在宙斯犹豫着的时候,波塞冬开口了:
“出发啊,还愣着干嘛?”
“那就我们三个人走吧。”宙斯说:“你,我,小赫拉,我们三个人去。”
“那我们呢?”
其他人立刻露出了不解的表情,赫斯提亚,赫尔墨斯,德墨忒尔,雅典娜,阿瑞斯,阿尔忒弥斯,这些从许多年前就与宙斯一起出生入死的精锐们费解地看着宙斯,看上去都已经准备好了在宙斯的带领下出发,这让宙斯有些意外:
“去的话,很可能白白的送死。”宙斯的声音里有不忍的情绪:“萨索斯的力量你们都见识过了。”
“我们都知道。”赫斯提亚用力地点了点头:“但我们的职责不就是处理这个大陆的危机吗?如果伊莱欧真的可以改变过去,赶过去的我们说不定也会有能够帮到空零的方法。”
“是啊。”雅典娜挥舞着手里的骑士长枪:“我们一起面对,大不了死在一起。”
宙斯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两年没有和事务所的战友们并肩作战,他差点忘记了盖亚事务所的精锐组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男人为自己刚刚的踌躇感到可笑,他骑上了自己的战马,对等待着他号令的战友们说道:
“会白白送死,也可能被萨索斯用各种手段折磨。已经知道这一点的你们还愿意和我一起再爬一次擎天之柱是吧?”
在场的精锐组们没有出言回答,他们无言地骑上自己的坐骑,冷风吹过龙脊冻原,空气沉默着,肃杀又压抑。
在这份决死的气氛之中,赫拉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她那清冽的声音对其他精锐组喊道:
“我们从高山到大洋!”
其他冒险者都是一楞,随后是赫斯提亚率先响应了赫拉:
“我们从此方到彼方!”
然后,就像是以前无数次面对绝处逢生的危局时一样,盖亚事务所的精锐们整齐地呼喊出了当年由吟游诗人狄俄尼索斯编写的公会口号:
“穿越城市,山林,地狱与天堂!”
“我们不是秩序的建立者。”
“我们是世界的守望者!”
“在此铭刻属于我们的传说!”
“我们是盖亚事务所!!”
至此,再不需要确认伙伴们的决心了。宙斯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把赫拉搂在怀里,调转马头,举起巨剑大喊了一声:
“走吧,盖亚事务所,看看哪个够快能先到山脚啊!”
“他妈的,冲冲冲!”波塞冬在身后发出了咆哮的声音纵马跟上,其余冒险者紧随其后,一时间马蹄声连成一片,冒险者们全速前进,很快便只留下了一往无前的背影。
薇尔维特看着伊莱欧,眼神中写满了欣慰:
“盖亚大陆不缺这种能把英勇书写成浪漫的生灵啊…不过小伊莱欧,你也够让我惊讶了,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你的脑子还是转得这么快呢。”
“如果能做到的话,我当然希望这个大陆一直延续下去。”伊莱欧轻抚着霜歌的剑身,想起了薇尔维特刚刚说的话:“我很可能死在过去是吗?”
“如果运气很糟糕的话,你可能会掉进时间的乱流中,然后被囚禁在另外一个时间线里度过余生。”薇尔维特坦诚地回答:“但如果成功了的话,你应该会出现在许多年前的这个位置,到时候该怎么做就看你了,小伊莱欧,这件事上我没有什么指导性意见可以给你。”
“好,但是为什么一定要那些冒险者去擎天之柱顶上接我呢?”
“因为我觉得你一定会去找我主,而在盖亚大部分的历史中,我主都在那座山上…因此你会出现在那里,不仅冒险者们一会儿要去那儿,我也会去的。”薇尔维特笑了笑:“虽然听起来轻描淡写,但这次时间传送对于整个大陆来说都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