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战场瞬息万变。
这句话恰好应在此处。
任谁都没想到,前一刻还打生打死,势如水火的蛮族和镇北王,竟在此刻突然结盟,把矛头对准手持镇国剑的神秘强者。
对于五位巅峰高手,同时望来的目光,许七安舔了舔嘴唇,露出了狰狞的,嗜血的笑容。
“你似乎很兴奋?真以为有镇国剑,就能以一敌五?”镇北王眯着眼,冷笑道:
“看你的气息,也是三品,正好血丹效果不够,那就用你生命精华来弥补。”
三品高手的生命精华不比血丹差,更准确的说,镇北王炼制血丹是为了庞大的生命能量推动他冲击二品的关卡。
本质是“庞大的生命能量”,三十万百姓炼制的血丹是生命能量,三品高手的精血也是生命能量。
只不过平时要杀一名三品太难太难,远不如屠城容易。
听到镇北王的话,烛九和吉利知古舔了舔嘴唇,露出垂涎之色。
围杀一名三品武夫,平时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蛮族和妖族是盟友,两名三品,而北境虽只有镇北王一位三品,但他占据主场优势,有护城法阵和重型杀伤法器。
本身就是硬骨头,其次,镇北王肯定不会死守楚州城。他和烛九拦不住一名只想逃跑的三品。
而杀不死镇北王,只会招来大奉的反噬,他们害怕那个魏渊再次挥军北上。
所以双方偶有冲突,但没有这样的大规模战役。
现在不同,现在是五名巅峰高手围杀一名三品,即使对方有镇国剑,顶多也就是烤肉上扎了一根针,吃起来有难度,也只是有难度。
在众人注视之下,许七安把镇国剑插在地上,抬起双手,捧住脸,昂起头,发出嘶哑的怪笑声:
“压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尽情释放力量,五个三品的黄毛小子,勉强够本座吃一顿。”
然后,他竖起一根指头,宣布道:“第一阶段。”
镇北王等人眉梢一挑,只觉得对方不是虚张声势,就是因为血丹带来的力量有些失去自知之明了。
喂喂,大师你也太飘了吧,虽然你生前可能很强,可你现在只是断臂加残魂啊……许七安也觉得神殊状态有些不对。
每次现出不灭之躯,神殊就会变的怪怪的,性情大变,仿佛换了个人。
“虚张声势!”
巫师冷哼一声,展开手掌,对准许七安:“歹……”
他想说的是“死”,用咒杀术给予这个突然精神失常般的强者一记重创。
但“死”字说到一半,“许七安”突然食指抵住嘴唇,以一种浮夸的语气,压低声音说道:“嘘,三缄其口。”
刹那间,巫师只觉得嘴巴被无形的力量封住,不敢他如何努力的张大嘴巴,就是无法发出声音。
许七安随后消失,贴身近战输出。
一轮刺目的光团爆发,外人根本看不清战斗细节,只能通过不断爆炸的,雷声般的巨响里领悟到战斗的激烈。
随后一道人影跌飞出去,激发气血后,这位巫神教的巫师肉身膨胀,原本比青色巨人吉利知古还高大。
但现在被打回了原形,胸膛凹陷,腹部一个透亮的剑孔,左手齐肩而断,断口平齐,是被一剑斩断。
高品巫师快飞暴退,过程中激发气血,以九品血灵的能力,为自己修复伤口,重塑断臂。
“小心,他没有弱点,我找不到他的弱点。”巫师沉声道。
三品巫师叫做“灵慧”,可以看穿敌人的弱点、招式破绽,从而为自己规划出一套有效的攻击或反击计划。
灵慧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游刃有余,像是高高在上的强者,不管你如何发狂攻击,他永远不慌不忙的化解。
“你是佛门中人?”
烛九尖叫一声,本能的忌惮,竖眼旋即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五百年前,在一甲子里被灭国的南妖也好,如今人才凋敝的北方妖族也罢,都吃过佛门的苦头,都被佛门教育过。
两百年前的九州,能和佛门一较高下的,只有大奉的儒家。
而今儒家没落,佛门堪称九州第一大势力。
“佛门算什么,待我重聚肉身之日,便是佛门覆灭之时。”许七安猖狂大笑,像极了无法无天的狂徒。
一道金光突兀刷来,直直打中神殊,却打中了残影。
下一刻,出手偷袭的烛九心里一凛,猛的回头,竖眼爆射出金光。
那里一道身影刚浮现,便被金光撕裂,原来只是一道幻影。
噗!
浑身缭绕魔焰的“许七安”落在赤红巨蟒的背上,他把青铜剑刺入巨蟒背部,拖着它,在这条赤红色的大路上狂奔。
镇国剑切开了巨蟒的血肉,切断一节节颈椎骨。
他身后开出一丛丛血色的花。
烛九凄厉咆哮,巨大的蛇身在城中翻转,横冲乱撞。在城头士兵们眼里,就如同一条发狂的蛇冲进了沙盘。
这时,青色巨人吉利知古,无声无息出现在许七安身后,巨剑霍然劈下。
许七安身后仿佛长着眼睛,回身方撩镇国剑。
当当当……
门板似的精铁重剑在青色巨人手里像是玩具,两人在一瞬间,对拼二十余刀,重剑一寸寸缩短,崩出一块块碎铁片。
许七安腾声而起,按住青色巨人的脑袋,游鱼般的窜到他身后,咔擦一声,青色巨人的正脸出现在了后背。
铜剑一闪,割开了皮肤外的角质甲胄,割开喉管,割开颈动脉。
红中带青的鲜血如同喷泉,强大的压力下,喷起数米高。
镇北王突然头皮发麻,出于武者对危险本能的直觉,他猛的朝前腾跃,劈开了斩向头颅的一剑。
也就在他站稳的刹那,神殊如影随形,已杀至身后,镇国剑爆发煊赫的金光,仿佛要将虚空斩碎。
镇北王眼里只剩煊赫的剑光,汗毛竖起,身体每一根神经都在向他传输危险信号,告诉他:危险危险,不避开会死!
自山海关战役后,已经很多年没有遭受过致命的威胁。
这一刻,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念头前所未有的澄澈,有些人,越是危险,就越能爆发潜力。
天赋绝伦的镇北王恰好是后者。
他表情波澜不惊,他眼神平静如镜,他握住了拳头,缓缓打出,却又快到极致。
一股霸道无双的拳意激荡而出,引起天地异变,高空云层旋转,呈旋涡状。大地轰隆隆颤抖,似乎无法承受如此霸道的意气。
众所周知,武夫之粗鄙,古今少见,没有炫目的特效,没有花哨的技能。
因此,镇北王这一拳,完全以自身气机引动天地异象,极其可怕。
当!
拳头和剑刃碰撞在一起,天地间一声洪钟大吕,直接震晕遥远处的士卒和蛮族骑兵。
狂暴的能量化作纯粹的冲击波,两人为中心,方圆数里的地面轰然下沉。
吉利知古、高品巫师等人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躲避这股可怕的冲击波。
高压之下,镇北王轰出了他人生中最巅峰的一拳。
他的拳头已经化作血泥,断裂的腕口不断流淌出鲜血。
霸道,是他坚持的武道,也是他凝练的意。
“有趣有趣,极少见到有人修霸道之意。”
“许七安”一手持剑,一手捂脸,神经质似的大笑,笑的让镇北王脊背发寒。
“呼,呼……”
缓缓后退的镇北王,听见了身旁传来喘息声,他左右瞥了一眼,发现吉利知古和高品巫师缓步靠近自己。
似要会合。
而远处的地宗道首也慢慢挪移方向,挪移到三位近身战强者的后方。
他们不敢分散了。
“他没有弱点,近身战堪称无敌。”巫师传音说。
“他的肉身很古怪,非我等能比。”青色巨人也给出自己直观的感受。
“但他似乎没有‘意’。”镇北王传音道。
他的手还没恢复,血肉缓慢蠕动,消除淡金色的火焰。
佛门中人,禅武双修,肉身邪异可怕……太强了,佛门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强者,他到底是谁。
到此,五位强者不复刚才的自信。
……
靠近城墙的房舍顶上,大理寺丞和两位御史站在屋脊,眯着眼,眺望着远处的战场。
他们只是凡人,根本看不清战斗细节,最多就是从轰隆隆的爆炸声,以及吹到近前来时,化作狂风的气机波动,判断出此战的激烈程度。
但好在身边有杨砚这样一位金锣,堂堂四品,平时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如今做个“望远镜”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刘御史一边踮脚张望,一边问道:“杨金锣,战况如何?”
大理寺丞紧接着追问:“那位神秘高手如何能战五人,他,他可还好?”
杨砚心潮澎湃:“……太强大了,那位神秘高手太强了。面对五位三品围攻,竟凭一己之力,压住了他们。”
“好,好!”
大理寺丞激动的浑身颤抖。
趁着大奉士卒与蛮族停止交战,那些存活的江湖武夫纷纷溜上城墙,各自挑了一处城墙俯瞰。
太强大了,这就是巅峰高手的战斗。
楚州州城可是一座拥有三十多万人口的大城,普通人横穿这座城市,得走整整一天。
骑马也要两个时辰。
而今他们从城头俯瞰,只看见大片大片的废墟,只有临近城墙位置的房舍保持完好。
这是因为城中的强者们不以破坏为目的,否则,只怕连四面城墙都已经被拆。
“干他酿的,杀了镇北王和蛮子、蛇妖,为楚州城的百姓报仇。”
一个年轻的江湖人怒骂道。
“放肆!镇北王乃亲王,你犯了大不敬之罪。”
远处,一位黑袍密探闻声,勃然大怒。
“老子说的有错?”
那年轻的江湖人有着北境人的火爆脾气,吊着眼睛,毫不畏惧的与密探对骂:
“镇北王为一己之私屠了楚州城,狗屁的亲王,连镇国剑都厌弃他。”
“对,杀了他们,老子这次要是能保住狗命,一定把镇北王干的事宣传出去。”
周边的江湖人士同仇敌忾,纷纷叫骂,并按住了刀柄。江湖匹夫桀骜难驯,心里本就憋了无尽的怒火。
他们按刀柄可不是震慑,而是真的会抽刀子玩命。
密探见对方人多势众,且都不是弱手,便冷笑道:“尔等以为妖蛮联军攻城,内忧外患,非常时期,便可以目无法纪,诋毁亲王?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这楚州,依旧是镇北王的楚州。”
说罢,他大手一挥,命令伸手的数百士卒:“给我拿下这几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没人动。
黑袍密探霍然转身,面具下的眼睛恶狠狠瞪着众士卒:“你们想违抗军令吗!”
士兵们低下头去,依旧不动。
“老子虽是匹夫,但也知道读书人常说一句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镇北王丧心病狂,早已人心尽失。
“你这镇北王的走狗,还敢在这乱吠。”
十几名江湖人士,果然抽出兵刃,一拥而上,把密探活活砍死。
不远处的士卒依旧垂着头,什么都没看见,保持沉默。
砍完人后,众江湖人士继续关注战场,俯瞰远方。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借此逃离楚州城,远离是非之地。但没有人走,并非爱看热闹,而是想看到一个结果。
为此,即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匹夫以力犯禁,然,匹夫胸腔热血未熄。
……
这时,地宗道首的传音:“不夺走镇国剑的话,我们很难战胜他,吞噬血丹后,此人实力突飞猛进。”
黑莲道首的话,引起烛九、吉利知古等人一致认同。
五人保持着严阵以待的架势,暗中传音交流。
镇北王腕口血肉缓慢蠕动,恢复,传音回应:“你有什么办法?”
黑莲道首传音道:“我能利用阵法侵蚀镇国剑,让它短暂失去灵性,维持一刻钟。代价是这具分身消散。”
镇北王等人不惊反喜,武夫只有暴力蛮干,遇到战力比自己强的同体系强者,很容易被压制。
但其他体系不同,手段诡谲多变。
黑莲道首的一具分身,换取对方失去镇国剑一刻钟,这是无比划算的买卖。
远处的巨蟒烛九传音道:“不行,以他肉身的可怕,即使没有镇国剑,我们也不可能在一刻钟里将他杀死,或重创。”
没有镇国剑,他们有信心打败对方,但做不到在一刻钟里杀死。
高品武夫太难杀了。
镇北王略作沉吟,道:“或许可以,只要我们的总体实力能短暂达到二品,嗯,我单纯指二品的力量。”
三品晋升二品,当然不只是气机方面的提升,还是“意”的蜕变。
青色巨人嗤笑传音:“二品的力量,你说有就有?”
镇北王淡淡道:“我有一张阵图,是监正早年作品,此阵叫无双法相,他能把众人之力合二为一,凝成一具法相。有一无二,故名无双。”
阵图是很多年前,他从监正那里求来的,理由是一旦北方妖蛮两族联手,他独木难支,需要强有力的自保手段。
监正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赐了阵图,顺便清一清库存。
大敌当前,五人很快达成共识。
青色巨人吉利知古率先行动,目标却不是“许七安”,而是对准某一段城墙,猛的一摄。
“嗡嗡……”
城墙上的士卒和蛮族骑兵,手里的武器忽然脱手,自动飞向空中。
呼……钢铁铸造的炮架等重型武器也飞了起来,一股脑儿往高处汇聚。
这些铁器在空中熔化成铁水,不断排出杂质,浓缩成赤红色的铁水球。
“许七安”持着镇国剑,嘴角翘起,桀骜的看着这一幕。
大师,他们在憋大招,莫哔哔,肛了他们……许七安心里一凛,于脑海沟通神殊和尚。
神殊和尚置若罔闻,保持着拄剑而立的姿势,像是信号不稳,突然掉线了似的。
这个状态下的神殊太桀骜太嚣张了,我根本驾驭不住他……额,是什么让我产生了我能驾驭他的错觉……许七安心里叹息。
巫师抬起手,掌心对准许七安,喝道:“死!”
神殊下意识的施展佛门法术,打断他的咒杀术,但这时镇北王杀到了,这位大奉第一高手气势如虹,拳意霸道无双。
“许七安”施法被打断,抬剑刺出。
砰!
他的胸口突然凹陷,咒杀术产生了巨大的杀伤效果,并打断他的剑势,镇北王顺势一拳轰在许七安胸口。
轰的一声,拳意透出后背,炸起飞瀑般的气机。
此时,天空中铁水铸成一口亮红色的大钟,并迅速冷却,钟体呈现漆黑之色。
巨钟朝着许七安轰然罩下,过程中,地宗道首化作黑色浊流卷住巨钟,钟体表面浮现一个个漆黑扭曲,充满邪异和堕落的符文。
顷刻间,这口现场炼制的巨钟,融合地宗道首,变成一口散发邪异黑雾的法器。
它象征着堕落,腐蚀世间一切。
烛九额头竖眼亮起,骤然爆射出一道乌光,直直打中许七安,打的他思维混乱,身躯僵滞。
巨钟轰然罩下。
尘埃落定。
见状,镇北王等人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笑容,此钟一落,奠定了他们胜利的基础。
“当……”
突然,巨钟表面出现一个手掌,一个向外凸起的手掌印。
“当当当……”
越来越多的手掌印凸起,这口象征堕落的法器形体扭曲,濒临破碎。
众人脸色一变,镇北王不再犹豫,冲天而起,喝道:“随我来!”
他凝立在高空中,肌肉膨胀,一个个泛着白色微光的符文凸显,覆盖他身躯每一个角落。
阵图就在他体内。
青色巨人、烛九、巫师纷纷腾空,撞向镇北王。
泛着微光的咒文猛的扩散,同步覆盖他们,而后是几乎照亮整个楚州城的光团诞生,宛如一颗小太阳。
几秒后,小太阳缓缓消散,一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气息诞生了。
这股气息宛如天神降临,带着高位生物的威压,如渊如狱。
一道十丈高的巨人浮空而立,他皮肤青中带赤,胸口、关节等要害覆盖角质甲胄,手脚比例完美,肌肉线条有力。
一具完美的躯体,为战斗而生的完美躯体。
他的脸是镇北王,他脑后浮动着一道虚幻的黑影,那是巫师召唤来的战魂,有战力加成。
城头,大奉士卒、青颜部蛮子、妖族大军,一个个战战兢兢,双腿不断颤抖,低着头,不敢直视可怕的“神灵”。
另一边,靠近城墙的屋脊上,大理寺丞和两名御史一屁股瘫坐在地,骇的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杨砚看着他们,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准备好出城,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我们会被灭口。”
使团众人心里一沉,杨砚的意思很明白,那名扬言要惩罚镇北王的高手,即将落败。
“这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几个文官无法理解。
杨砚摇头:“我不清楚他们使了什么手段,但这股力量比那位神秘高手要强大太多太多,他没有胜算的。
“走,赶紧走。”
他带着三名文官跃下屋脊,陈捕头和百夫长陈骁迅速行动起来,在前方开道。
见这些武夫脸色紧张,焦急逃命的姿态,刘御史等人心里再无侥幸,知道局面陷入糟糕处境,楚州城不可多留。
……
砰!
巨钟被狂暴无匹的力量撕碎,地宗道首的分身湮灭。浑身缭绕魔焰的许七安顺利脱困,他手里的铜剑染上一层漆黑的墨色。
再无半分灵性。
“暂时不能用了。”
“许七安”随手把铜剑丢弃,毫不眷顾,然后,他昂着头,望着天空中的十丈巨人,咧嘴:“变那么大做什么。”
那巨人低下头,凝视着许七安,森然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吞噬你的精血,那一定很美味。”
“镇北王,你屠了整座楚州城,可曾想过,会有一日遭天谴?”
这一次,是许七安的声音。
镇北王冷笑不答,但下一刻,他开口说话,响起吉利知古的声音:
“镇北王,你堂堂三品武夫,敢做就要敢当,怎么,还要把屠城的罪过甩到我们妖蛮身上?”
而后是烛九的怪笑声:“屠城便屠城了,有什么不敢承认,多大的事儿。不过是一些卑微的蝼蚁,在我们祖先统治九州的年代,人族的地位不比牲畜高多少。
“想杀就杀,想吃就吃,能成为我们的血食,为我们提供生命精华,是这些蝼蚁的福气。镇北王,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不然,做的出屠城之事?”
声线转为吉利知古,哈哈笑道:“镇北王,其实咱们没有区别,只不过我们更赤裸裸,而你们人族强者,习惯了把自己蒙上一层叫做“虚伪”的面纱。
“今日之战后,你屠城的罪行必将传遍天下,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
巨人再次开口,响起镇北王的声音,语气淡漠:“坑杀所有士卒便是。”
他孤高桀骜,他霸道冷酷,是文武双全的枭雄,这样的人不屑做口舌之争。
烛九说的没错,屠城便屠城了,他并不在乎凡人的死活。
今日之事,本是设局猎杀吉利知古和烛九,而今因为一个佛门神秘高手的出现被搅黄,甚至把他的罪名公之于众。
因为镇国剑的厌弃,北境这些士卒已经对他抱有怀疑。
聪明的人,结合妖蛮两族的表现,巫神教高品巫师的出现等等细节,早就笃定他炼丹屠城。
所以,在镇北王眼里,楚州城内这些士卒,已经被提前判处死刑。
“镇北王,真的屠城了……”
城头上,一个百夫长痛苦的喃喃道。
“哈哈哈,人族都是傻子。”
一个蛮子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早在一个月前,我蛮族密探就渗入楚州,寻找屠城之地。你们也不想想,今日我们妖蛮两族为何要攻城?
“楚州城有床弩火炮,有护城阵法,而我蛮族人口向来有限,珍惜的很。不是事出有因,我们攻城作甚?
“因为我们知道镇北王在楚州屠杀大量生命,炼制血丹,妄图晋升二品,嘿,这对我们妖蛮两族来说是灭顶之灾。”
蛮族猖狂的嘲笑,与士卒们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其实这些守城的士卒和幸存的江湖人士一样,他们可以逃跑,却没有,为什么?
想等一个结果。
不是等镇北王落败,而是等一个真相。
镇北王在边境士卒心里,是神明般的存在,是军队的信念,是士卒们崇拜的对象。
他戍守边关,他修为盖世,他守护北境安稳。
一直以来,士兵们说起镇北王,都会抱拳,并举到头顶。
敬若神明。
所以,当许七安呵斥镇北王屠城,没人相信。直到镇国剑厌弃他,士卒们有惊愕,有茫然,有痛苦,有不信……
但只要镇北王不承认,他们愿意在心里保留一丝期待。
可现在,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
……
“许七安”仰着头,与空中巨人对视,缓缓道:“第二阶段。”
终于彻底唤醒力量了吗,大师你的技能前置时间可真长,还是说越强大的武者,复苏过程越缓慢……许七安心里松了口气。
一股暴烈的气息冲天而起,节节攀升。
不是来自镇北王,而是浑身缭绕魔焰的许七安,他身躯开始膨胀,两丈、五丈、七丈,十丈……
这个过程中,他的肩胛位置,鼓起一团团肉包,突然刺破皮肤伸展出来,那是十二条漆黑的手臂。
同时,脑后浮现一道圆环,燃烧着漆黑魔焰的圆环。
这尊巨人浑身漆黑,肌肉虬结,宛如黑铁铸造,背生十二条手臂,脑后一道漆黑火焰的圆环。
就像,就像……入魔的佛门法相。
巨人气息磅礴,宛如战神。
法相魔焰滔天,宛如魔神。
“你也是二品?”
镇北王神色严肃的盯着漆黑法相,他终于知道刚才“第一阶段”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第二阶段才是这个神秘强者最巅峰的力量,方才不是。
“二品?”
漆黑法相嗤笑一声:“贫僧当年,一只手就能压的二品抬不起头来,不管任何体系。”
镇北王嘴里冷哼,余音未绝,人已出现闪现至漆黑法相身后,一拳重击后脑。
这一拳打出了天塌般的可怕景象。
漆黑法相脑后的魔焰光环直接崩碎,如黑铁铸造的身躯踉跄前奔。
“就这?”
魔焰光环重新凝聚,漆黑法相嘴角一挑,“很多年不知道什么叫痛了,你还差点。镇北王,你屠戮楚州三十八万生灵,我便打你三十八万拳。”
“只管来!”镇北王傲然道。
……
“走,走,快走……”
陈捕头大吼。
威严恐怖的气息弥漫在天地间,他有种窒息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心脏就会炸裂。“神灵”的战争,岂是凡人能够围观。
大理寺丞和刘御史等人双腿已经走不动道,被杨砚拎在手里,使团一行朝着最近的城门跑去。
临近城门后,他们发现士兵和蛮族还有妖族纷纷逃向城墙,竟出奇的和谐,过程中没有相互厮杀。
杨砚知道,这是恐惧充斥着了他们的内心。
“去东城门,东城门离的最近,战斗波及不到。”杨砚做出决定,带着使团前往东城的城头。
那里足够远,可以为他们提供可以安全的眺望场所。
使团们方甫登上城头,忽然听见极远处“轰”的一声,连忙扭头看去,只见镇北王被一拳打的踉跄后退,撞塌了身后的城墙。
灰尘瞬间掀起,巨石滚滚。
武夫的战斗朴实无华,但足够暴力。
“我们在观看神灵之间角斗,这是大不敬……”一位蛮族战战兢兢道。
漆黑法相把骑跨在镇北王身上,十二双拳头暴雨般落下,打的气机团团迸爆,打的尘埃扬起,地面塌陷。
“老子不管你是大奉亲王还是皇帝,你敢屠城,我就要杀你!”
密集的拳头打在镇北王胸口、脸庞、角质盔甲,宣泄着最原始的暴力。
“没有人可以依仗力量肆意杀戮,如果你觉得可以,那我今天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角质盔甲崩裂,猩红的鲜血流淌一地,染红了半边城墙。
这当然是许七安在说话。
咔擦……两条漆黑手臂被折断,镇北王一个头锤撞飞漆黑法相,缓缓起身:
“何其可笑,你于我生死相斗,只是为了满城蝼蚁?看来,你并不知道什么叫强者之心。”
尽管狼狈,镇北王的声音依旧霸道,桀骜,充满自信。
他缓缓吐纳,天空中白云受其牵引,齐聚而来,呈现出旋涡状。
随着镇北王吐息,破碎的角质修复,伤口愈合。
另一边,“漆黑法相”两条断臂飞来,接在断口上,严丝合缝,他平静地说道:“一万拳了。”
镇北王脸色阴沉,气息略有下滑,他抬起手,道:“死!”
他的掌心沾染着鲜血,是漆黑法相的血,这一招咒杀术,本该让漆黑法相遭受重创。
但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漆黑法相身后的魔焰光环,拟化成一颗漆黑舍利,绽放温和的、浓郁的乌光。
佛门舍利和道门金丹一样,都有万邪不侵的功效。
漆黑法相发起冲锋,踏步声宛如地震。
镇北王微微沉腰,缓缓握住拳头,随着五指合拢,空气发出沉闷的爆炸声,他抓爆了空气。力量之强可想而知。
霸道的拳意再次出现,天空中,旋涡状的云层霍然崩散。
十二双双臂骤然合一,融入“许七安”的右臂,同样一拳打出,针锋相对。
两只拳头轰在一起,气波不是呈涟漪扩散,而是一瞬间横扫整个楚州城。
如同台风过境,吹走废墟,吹走平地上的一切,方圆数里都被清空了,连废墟都不存在。
镇北王的拳头一寸寸崩裂,炸出一块块血肉。
他痛苦的咆哮起来,踉跄后退。
漆黑法相迈步跟进,十二双拳头持续出击,打在镇北王胸口和脸庞,打的他不停跌退。
“砰砰砰!”
拳头密集,常人肉眼无法捕捉,打下一片片角质盔甲,修复又打碎,修复又打碎。
“可笑吗,为凡人搏命可笑吗?”
砰砰砰……
“没有百姓,你做什么亲王,你是谁的亲王。”
砰砰砰……
五万拳,十万拳,二十万拳,三十万拳……镇北王的身躯一次次崩裂,一次次修复,最开始他能反击,受的伤越来越多,渐渐便没了招架之力。
三十八万拳!
拳毕,许七安十二双手臂探出,抓住镇北王的脑袋、手臂、腰腹、双腿,高高举起。
这一刻,许七安目光扫过寂静的城头,扫过满目疮痍的城市,屠城中的一幕幕再次浮现,耳边仿佛响起了三十八万条冤魂的痛哭声。
什么是强者?
视凡人如蝼蚁?
他仿佛回到了云鹿书院,回到了亚圣殿,看见自己握着笔,在石碑写下歪歪扭扭的四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杀了他!”
突然,城头传来响起咆哮声,一个年轻的江湖人站在凸起的女墙之上,用尽全力的嘶吼,脸色狰狞。
“杀了他!”
一个士卒忍不住喊道,旋即被身旁的黑袍密探,充满杀机的盯了一眼。
那士卒惊恐的低下头。
黑袍密探刚要开口威胁,下一秒,又有士卒厉声喝道:“杀了他。”
这一下,仿佛火星掉落在草原,掀起燎原之势。
越来越多的士卒回应。
“杀了他!”
“杀了他!”
“……”
恍惚间,许七安仿佛看见了三十八万条冤魂出现城头,出现在天空,出现在地面,他们默默的看着自己,所有心声汇聚成三个字:
杀了他!
十二双手臂同时发力,猛的一撕。
他把镇北王撕的四分五裂。
血雨瓢泼而下。
漆黑法相浑身浴血,宛如地狱中归来的复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