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品武夫近身的话,秒杀同级别的其他体系并不困难,一套带走的操作可以实现。
四品武夫能有这般实力,依赖于两个条件:化劲和“意”。
化劲期的武者,是个人体术的巅峰,别说李妙真,就算同为武夫的许七安,遇到化劲武者,恐怕也是处在挨打状态。
更遑论是修炼出“意”的四品。
当然,一个是天宗圣女,一个大奉银锣,两人都有后手和压箱底的手段。只是现在并非死斗的时候。
四品武者,一时半会是杀不死的。一旦被对方纠缠,那么三人就走不了。届时其他密探和官兵汹涌而来,就无法脱身了。
许七安不能暴露身份,儒家书卷和金身都不能施展,所以不能被四品贴身。
“咻!”
李妙真拔高飞剑,直直的往天空窜去,避开了那根折转的箭矢。
底下,一道人影跃上屋脊,在一栋栋居民楼顶狂奔、腾跃,追击着飞剑,过程中,那道裹着黑袍的人影不停的拉弓,射出一道道蕴含四品“箭意”的箭矢。
扶摇直上的李妙真被两根箭矢逼了下来,刚摆脱头顶的箭矢,忽听下方破空阵阵,数根箭矢激射而来。
屋脊上腾云的黑袍人一共射出十三根箭矢,这些利箭宛如飞剑,从不同角度攻击许七安三人,蕴含着不射中敌人决不罢休的真意。
李妙真宛如老司姬,驾驭飞剑漂移、折转、回旋……灵活的躲避一根根箭矢。
但随着黑袍人射出的箭矢越来越多,三人被困在了由箭矢组成的大阵里。
逮虾户逮虾户……许七安一边为李妙真的车技喝彩,一边思考着如何摆脱地面上的追踪。
儒家魔法书不能使用,神殊和尚不能用,低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金刚神功不能用,这会暴露我的身份,天地一刀斩同样如此……
许七安这才发现,自己学的东西还是少了些,不够花里胡哨。
“等等,不能施展儒家法术,不代表不能使用魔法书……”他心里灵光一闪。
念头闪烁间,他看见下方的黑袍人脚下的楼舍轰然坍塌,他腾跃而起,御空飞行到一定高度,眼见就要力竭,一根箭矢飞至他脚下。
他就这样踩着一根根箭矢,不停的升空。而过程中,仍旧不停射出箭矢,不给李妙真喘息机会。
这应该是四品巅峰了……许七安皱眉。
李妙真袖口滑出一道符箓,竖于嘴唇,念念有词,而后猛的抖手甩出。
符箓在空中燃烧,火焰“呼”的膨胀,化作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火球,犹如一颗太阳。
熊熊火光照亮了下方的城市,让人误以为白天提前到来。
许七安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扭头一看,赵晋的睫毛已经没了,头发也卷曲枯黄。
我的睫毛肯定也没了……这,我的毛有什么错,全世界都针对我的毛……想到自己现在的青皮头,以及刚刚离他而去的睫毛,许七安心里一阵悲伤。
李妙真秀发狂舞,单手伸出,猛的一推。
火球犹如陨石,砸向黑袍人。
黑袍人于半空中横移,踩着一根根箭矢,避开火球,任由它砸落,任由它危害城市里的百姓,并不打算阻止。
李妙真眉头一皱,张开的手掌骤然握紧。
轰!
火焰当空炸开,犹如盛大的烟花,一簇簇流火呈圆形炸散,未等落地,便已熄灭。
抓住这个机会,黑袍人踏着箭矢,御空而行,迅速拉近双方的距离。
一旦让他近身,他有把握迅速重创李妙真,最不济也能把她从空中打下来。
而李妙真能做的,要么是丢下两个同伴独自逃走,要么与同伴一起成为困兽。
面对气势汹汹杀来的黑袍人,李妙真巍然不惧,俏脸一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冷静,剑指朝天,低喝道:
“赦!”
轰隆!
天空乌云滚滚,雷声大作,翻涌的黑云中,骤然劈下一道刺目的闪电。
闪电速度太快,空中不是武夫的主场,这次黑袍人没有避开,被当头劈中。
滋滋!
闪电被无形的气罩挡开,细密的电弧在气罩表面游走。
他鼓荡气机硬抗了一记雷击。
赵晋脸色大变,这样狂暴的雷击都无法阻拦黑袍人,以双方的距离,下一刻黑袍人就会贴近他们。
李妙真皱了皱,既然没有选择,那就只能落地死战。以自己和许七安的战力,或许有实力杀死这位四品巅峰的高手。
就在这时,她听见许七安说道:“继续飞!”
她没有犹豫,当即打消落地死斗的念头,驾驭飞剑往上冲去。
而这个时候,黑袍人就在几丈开外,并已蓄力,随时就会扑击而来。
嗤!
许七安抖手烧掉一页纸张,用身体挡住纸页的燃烧,朗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杀生!”
黑袍人作势欲扑的姿态,猛的一僵,锐利的瞳孔转为柔和,战斗的意志烟消云散,内心竟升起忏悔的冲动。
忏悔自己对眼前三人的追杀,忏悔自己以前犯过的杀孽。
这个过程只有短短的半秒,武者强大的意志便驱散了影响。
这一切都晚了,失去控制的箭矢坠落,他只看见李妙真三人的黑影,越来越远,迅速消失在云端。
“佛门?”
黑袍人似愤怒似无奈的喃喃。
……
李妙真在云海之上飞行了一刻钟,而后折转方向,又飞一刻钟,最后脚尖一沉,带着两人冲破云海,回到人世间。
“刚才那个是镇北王的密探?”她传音道。
“天字级密探。”赵晋传音回应:“有这番修为的,绝对是天字级密探。许银锣说的没错,我们果然被盯梢了。”
他露出了感慨和钦佩的表情:“幸而有两位在,否则方才赵某必死无疑。”
见识到飞燕女侠和许银锣的厉害,他对接下来的行动愈发的有信心。
只要他们两人愿意相助,必能将此事传回京城,由朝廷降罪镇北王。
半个时辰后,按照赵晋的指引,李妙真在一处山谷外降落,甫一落地,许七安便察觉到有敌意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这是炼神境武者的直觉,能捕捉周遭具备敌意的视线、念头。
没有反馈出袭击的画面,这说明对方暂时没有出手的想法……许七安不动声色的侧头,看一眼赵晋。
后者微微颔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模仿夜枭啼叫。
几秒后,山谷里传来同样的啼叫声,两者频率一致。
又过片刻,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从山谷密林中走出来,腰胯长刀,背着牛角硬弓,典型的北境武者标配。
“赵兄,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是一个络腮胡汉子,身高七尺,肌肉饱满撑起衣衫,相貌粗犷,有着浓浓的北境人的外貌特征。
他站在远处没有靠近,审视着许七安和李妙真:“他们是谁?”
赵晋解释道:“这位是飞燕女侠李妙真,也是天宗圣女。至于这位,嘿嘿,他便是大名鼎鼎的银锣许七安。
“两位,他就是我的结义兄弟,李瀚,是一位六品武者。”
背牛角弓的魁梧汉子颇为谨慎,看着两人:“你们如何证明自己身份。”
李妙真一拍香囊,一道道青烟袅袅浮出,在半空游动,鬼哭声阵阵。
“这驭鬼的手段,除了巫神教便只有道门。”背牛角弓的魁梧汉子旋即看向许七安,抱拳道:
“我等在躲避搜捕,必须谨慎,希望兄台理解……你如何证明自己是许银锣。”
许七安没有说话,掏出象征身份的腰牌,丢了过去,道:“把这个交给郑兴怀,他自然知道我的身份。”
江湖匹夫未必识得打更人的腰牌,但身为一洲布政使的郑兴怀,绝对不会陌生。
魁梧汉子接过腰牌,沉吟一下,道:“两位稍等。”
他当即大步进了山谷,大概过了一刻钟,许七安看见了火把的光芒,正朝自己这边移动。
一伙人迎了上来,为首者是一位清癯老者,五十出头,蓄着山羊须,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古板威严,透着上位者不苟言笑的气质。
此人身后跟着六名江湖人士,其中一位给许七安带来极大的威胁感,他个子高瘦,双眼有着浓重的眼袋,像是纵欲过度,被掏空了身子。
其余五位里,赵晋的结拜兄弟李瀚,以及三男一女。
许七安审视着众人的时候,对方也在观察他和李妙真,对于这个歪着头,斜眼看人的年轻男子,众人都觉得有些桀骜。
清癯老者凝视着许七安,作揖道:“可是许银锣?”
“正是!”
许七安点头,手掌捧住脸颊,轻轻揉搓,恢复了真容。
“真的是许银锣。”李瀚惊喜的笑起来。
在场众人似乎见过许七安的肖像画,微微松了口气,心想,不愧是许银锣,难怪歪着脖子斜眼看人,这份桀骜嚣狂的气势,非一般人能及。
“本官楚州布政使郑兴怀。”清癯老者作揖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里边请。”
许七安和李妙真随着他们进入山谷,谷中有一个天然的洞窟,宽敞深邃,直通山腹。
赵晋搬来洞口的枝丫,简单的做了伪装。
洞窟里燃烧着一团篝火,用枯草铺设成简单的“床榻”,地面散落着许多骨头。此外,这里还有铁锅,有米粮储备。
逃出城后,藏进了深山……许七安扫过洞窟,在郑兴怀的示意下,与篝火边坐下。
“他们都是我府上的客卿,原本我们逃出来时,有二十多人,而今只剩他们六个。”郑兴怀介绍道。
那位高瘦的男人叫申屠百里,五品化劲高手,在两位四品陨落后,他便成了这支落难队伍里的最强者。
剩下的三个男人,膘肥体壮的汉子叫魏游龙,六品修为,穿着脏兮兮的紫色袍子,武器是一把大砍刀。
使长枪的叫唐友慎,左脸颊有一道刀疤,看人时目光锐利,宛如刀子,让许七安想起同样以鹰眼锐利着称的姜律中。
据郑兴怀介绍,唐友慎是军伍出身,因得罪了上级被革职,后被郑兴怀招揽,成为府上的客卿。
最后一个男人背着一把长剑,五官清俊,叫陈贤。那位面容姣好的少妇是他妻子,夫妻俩同样使剑。
再加上赵晋的结义兄弟李瀚,正好六人。
许七安目光扫过众人,而后看向李妙真,后者心领神会,打开香囊上的红绳,释放出一缕青烟。
青烟在空中化作一名面目模糊的汉子,喃喃道:“血屠三千里,请朝廷派兵讨伐……”
他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魏游龙拄着大砍刀,盯着残魂,露出悲恸之色:
“他叫钱有义,是我当年一起行走江湖的兄弟,我们曾经当做镖师,杀过乡绅,后来我在郑大人麾下效力,他继续浪迹江湖。
“楚州屠城后,我们六人包括郑大人,早已被镇北王密探通缉,无法长途跋涉。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他依旧是当年那个兄弟,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兄弟……”
说到这里,他眼圈红了,用力搓了搓胖脸。
同伴们微微低头,气氛略显压抑。
郑兴怀叹息道:“我们找了数名江湖豪杰帮忙送信,带到京城给我当年的故友,揭发镇北王的暴行。可没想到……”
“为什么不在楚州官场揭露镇北王。”许七安问道。
“没用的,那样只会害了别人。消息一旦传出去,便会招来镇北王密探的暗杀。而且,他们说楚州城至今还好端端的……谁会相信?只会招来镇北王密探的追捕。”
郑兴怀摇头,眼神里有困惑和恐惧,并非恐惧密探暗杀,而是对楚州城的现状感到恐惧。
其实蛮族和妖族都在找镇北王残杀百姓的地点,可惜你不知道这一层面的斗争,否则只要把消息传扬出去,根本不需要朝廷派使团来查案。
许七安点了点头,接受了郑布政使的解释。
“你们应该知道朝廷派了使团来调查此案。”许七安试探道。
“我们听赵晋说了,他定期会传信回来。但我们不敢去找使团,害怕遭到灭口。镇北王连屠城都做的出来,何况是使团呢。”背着牛角弓的李瀚义愤填膺。
“我就是主办官。”许七安强调自己的身份。
众人面露喜色,京城距离楚州万里之遥,但许银锣的威名他们是知道的,如雷贯耳。
许银锣破获一桩桩奇案,加上佛门斗法事件,名声大噪。许银锣不在楚州,楚州却有他的传说。
郑兴怀起身,整了整衣冠,作揖道:“请许银锣为楚州百姓做主。”
许七安没有回应,而是反问道:“郑大人对楚州现状有什么看法?按照你所说,楚州既已屠城,又怎么会是如今歌舞升平的景象?”
郑兴怀脸色一僵,颓然道:“本官亦是毛骨悚然,疑惑不解。”
申屠百里等人,露出同样迷茫的表情。
许七安看向李妙真,传音道:“我用望气术看过,没有说谎。可是,这与现实相悖。除了望气术外,你还有什么办法鉴别谎言?”
粗鄙的武夫无可奈何,只能求助花里胡哨的女道姑。
李妙真沉思片刻,传音回应:“有一种法术叫共情,能让双方魂魄短暂融合,记忆互通,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共情?
许七安一愣,不由想起当日买宅子时,在采薇的帮助下,与井中的女鬼共情,看到了齐党兵部尚书勾结巫神教的经过。
当时,他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被那个叫塔姆拉哈的巫师进进出出无数次。
虽然并没有真实感觉,就像看一场第一人称的电影,但依旧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
这个不行啊,我浑身都是秘密,一旦共情,不等镇北王密探找过来,我就得杀他们灭口了……许七安传音道:
“有没有办法单方面共情,我不想自己的记忆被别人窥探。”
李妙真笑了笑,自信十足的传音:“自然可以。”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那就让我见见当日屠城的景象吧。
“郑大人,我们要看一看当日屠城的景象,希望你配合。”许七安说完,看向李妙真。
天宗圣女补充道:“闭上眼睛,回忆当日屠城时的细节。”
郑兴怀颔首,盘坐在地,闭上眼,回忆起那血腥残忍,让他时常惊醒的夜晚。
李妙真袖子里滑出三张符箓,分别贴在自己和许七安以及郑兴怀三人额头。接着,她按住许七安的肩膀,纵身一跃。
许七安感觉自己跳了起来,低头一看,愕然发现他和李妙真明明还留在原地。
元神出窍了?他来不及细问,便觉郑兴怀额头的符箓产生巨大吸力,化作旋涡,将他和李妙真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