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米兰。

这个星期以来，流行之都米兰星光闪闪，有多位明星出没，还有无数的名模 大方展现他们傲人的外貌，无论男或女，都是镜头追击的目标，整座城市在短短 数天内，被俊男美女给包围了！

按照服装界的惯例，春季预展今年秋冬季服饰，而冬天则是相反。这是因为 买家看过服装展之后下订单，公司才能进行制作的缘故。

所以春季的服装展，模特儿身上穿的多是厚重的冬衣。

下星期米兰服装周便正式起跑，因此造势活动此时正如火如荼地展开。这是 众家服饰集团的重点工作——如果没人注意，哪来的订单？

今夜的酒会便是世界知名品牌ＧＲ所办，现场名流绅士与名模穿梭着，四处 可见公司刻意营造的气氛——ＧＲ今年秋季所展现的，是奢华的复古宴会风，服 务生穿着标准的燕尾服，与会人士则极尽华丽，这场酒会俨然重现了中古世纪宴 会的奢华风貌。

莫筱清站在宴会外，眼巴巴地由玻璃窗往里头望去，她似乎还看见几名大厂 商的采购员从窗前晃过。

手提包里的行动电话突然震动，把正发着呆的她吓了一跳。

她赶紧找出电话，一接听，马上被电话里传出的声音震得皱起眉。

「喂，老板，如何？」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同样沮丧。

「如何？我还要问你如何呢！你到底混进去没有？」火爆的汤姆是地道的义 大利男人，长舌又大嗓门。

「呃……目前为止，还有一点困难。」宴会已经进行一个小时了，她却一筹 莫展。真糟糕，她会被老板骂死的。

汤姆在电话这边喘了几声，似乎是在等怒火平息，「你在哪？」

「宴会门口有警卫守着，我没有邀请函，没办法进去。」她当初怎么就忘了 跟老板要邀请函呢？害她被门口的警卫拦下来，只能呆站在外头……

汤姆的喉头滚了几滚，终于又发飙了：「你是猪啊！你以为人家会让你就这 样晃进去？！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助理？这又不是大学的毕业舞会，谁都可以进 去的！」

莫筱清赶紧把电话拿远一点，免得耳膜被震破。她以为只要穿大礼服就可以 进去了……

「老板，这个宴会真的这么重要？过两天不就可以看到他们的秀了，何必这 么大费周章？」她实在搞不懂老板在做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商业间谍唷！

「你懂个屁！我要先知道他们宴会安排的内容，这关系着走秀时的摆设，我 好做应变啊！」当初要不是她只求微薄的薪水，他才不会录取这个蠢蛋。

「可是，每家的风格都不同，何必……」莫筱清自己住嘴了。

她知道老板在打什么主意了！

她家ＣＪ集团的总裁汤姆，据闻与ＧＲ的老板贝尼奥斯是死对头，当年汤姆 想取得ＧＲ在亚洲的代理权，却被贝尼奥斯拒绝，从那时开始，心怀恨意的汤姆 便以截取ＧＲ上季的风格为设计蓝图，并以近一半的低价抢攻ＧＲ的市场。

此事在业界极为有名，ＧＲ对此事亦十分反感，过去曾经逮过数名ＣＪ的商 业间谍，但她没想到，这回竞也轮到她干这种勾当了。她想，她下一个名号就是 「商业间谍」了吧。

当初她对时尚业是充满热情的，但从台湾来到这时尚之都后，才发觉这个行 业也行种族歧视。求职处处碰壁的她，最后沦落到这个名声极差的公司，成为声 名狼藉老板的小助理。

「我警告你，你给我想好怎么溜进去，不然你就马上给我收拾东西，滚回你 那个小岛去！」汤姆下了令。

小岛？小又怎样？你用的电脑是台湾做的，你公司出产的衣服是台湾加工的， 你手上戴的仿冒钻表也是台湾出品的……

然而这满口的恶言，却因吃人头路，不得不压下了。

她深吸一口气，忍下刻薄老板那一句句的羞辱，才敢再开口：「呃，可是我 要怎么进去？」

「我管你怎么进去！用爬的、用混的，你都要给我进去偷到我要的东西，不 然你就给我滚蛋！」说完，电话就被重重切断了。

莫筱清瞪着电话，叹息着转身离开。

她放弃了！没必要为了她的梦想而丧命。宴会在饭店顶楼举行，她又不是蜘 蛛人，怎么爬？

用混的？她试图混过啦！可是眼尖的警卫，就是有办法把娇小的她从人群里 揪出来。

算了，她还是回去收拾东西，带着一身挫败回台湾吧！反正父母说了，他们 不用靠她养。

是啊！是她还得靠他们养，汤姆给的那一点点薪水，连付房租都不够，更别 提三餐和其它花费了。

幸好她父亲是台湾南部的「田乔仔」，她在国外待的这一年，应该还没把爸 爸为她卖了一块地的钱花光才是。

只是……她很失望。从小就以「服装设计师」为志愿的她，大学时非服装系 不念，也曾以为能在米兰得到好的发展，结果……

一身金葱华丽礼服的她跨出饭店，带着满身疲惫，站在阶梯上重重叹息。

算了，回家吧！

正要跨下阶梯，一辆轿车横冲直撞的掠过她身边，闪避不及的她，手腕被后 视镜撞了一下，她尖叫着跌坐在阶梯上，一脸苍白。

哇！她差点被车子碾死，魂断异乡呢！她抚着胸口，心跳声在她耳边如雷般 狂响，全身的神经似乎都被吓到罢工，无法运作。

饭店门口的工作人员赶紧跑了过来，蹲在她身边，「小姐，你没事吧？」

「我、我……」她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拉丁猛男见她一脸苍白，立即发挥绅士风度，将她扶起。「唉呀呀，好像受 伤了。小姐，我扶你进去，先确定你的伤势吧！」

「嗯……」莫筱清知道自己是被半抱半扶地带进饭店，可是她的神经还没恢 复运作，没法作出任何反应。

拉丁猛男将她放在休息室的椅子上，还让人拿急救箱过来，而他则是蹲在她 身边，含情脉脉地望着像瓷娃娃般的东方女孩。「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姐，怎么会 一个人站在饭店门口呢？是不是来参加楼上的宴会？」

「嗯……」原本是很想去。

「噢，那怎么这么早就离开了呢？你的男伴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唉，像你这 么漂亮的小姐，应该要把你捧在手心里当宝贝，怎么忍心让你落单呢？」

莫筱清瞪着说话如连珠炮的猛男，很想叫他闭嘴，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拉丁 人劈里啪啦的说话方式，好吵！她绝对不要嫁给拉丁男人！

莫筱清终于在聒噪掹男的轰炸下清醒了，她赶紧阻止要替她察看伤势的男人。

「呃，我没事，我没有受伤。」

「噢。」猛男被她的拒绝刺伤了，他瞅着她，马上又恢复精神，「要不要我 替你找你的男伴？一个小姐穿这么美走在街上，会让人起邪念唷！」

我看是你起邪念吧？莫筱清白他一眼。

「不用了，我……」想想，毕竟他还是帮了她一把，不跟他计较了，而且拉 丁人原本就很热情，她应该要习惯了才是。

「不然我送你进宴会。」基于绅士风度，基于拉丁男人的热情，也基于工作 道德，他很乐意为她服务。

「不。」怕他再聒噪下去，莫筱清赶紧阻止他开口，「我没有邀请函，根本 没有进去过。」这样说，他应该很清楚了吧？她就像在饭店门口外呆站的那些女 孩一样，对名牌疯狂崇拜，却又无法触及那些遥不可及的星星……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没水准！

「真可怜。」猛男眼里满是同情，轻拍她的头顶，然后深色双眼一亮，「嘿， 我带你从员工电梯上楼去好不好？」

「啊？」莫筱清瞪着一脸兴奋的年轻男孩，沮丧的她一时间没办法跟他一起 展颜欢笑。

「我们要替楼上的贵客送饮食，所以有专用电梯。」猛男对她挤挤眼。

希望浮现，不想就这么丧气回台湾的她，兴奋的抓住猛男的手，「你真的可 以带我上去？」

「是啊！不过我是有条件的。」猛男再度对她挤挤眼，自以为很风流。

这个乘人之危的小人！莫筱清垮下脸，撇撇嘴角，「你要多少钱？我身上没 带多少钱唷！」

猛男对她摆摆食指，「我要你一个吻。」

色胚子！藏在蓬裙下的手悄悄握紧，超级想送他一拳！可是她又有求于他…

…

「呵呵，好啊！」她努力微笑，对他点点头，却在他凑上嘴时，赶紧退后， 「等我到了门口再说吧！」

猛男稍梢泄气，「好吧！跟我来。」

莫筱清跟着他走过员工走道，进了电梯，她看着电梯的灯号一直向上爬：心 也越来越活跃——她将不辱使命！

电梯一开，便是送餐的准备间，许多Ｗａｉｔｅｒ正在忙碌来回，对多了两 个人并不怎么理会。

「就是这里？」莫筱清看着这景象，脸上挂了几条黑线。他该不会是叫她来 端盘子吧？

「对，就是这里，出了前头那道门，就是宴会厅了。」猛男满足微笑，「我 的吻呢？」

望着他大剌剌的笑容，莫筱清怎么也亲不下去。虽然他看起来也挺可口的， 不过她实在是受不了义大利男人。

「你闭上眼睛啦！我会害羞。」她摆出中国人特有的羞怯。

「好吧！」猛男闭上眼，嘟着嘴等待香吻……

怎么这么久？睁开眼，面前哪还有人？「她居然……跑了！我被骗了！」

身为ＧＲ集团的总裁，身兼旗下五个名牌服饰中，最热门的两个品牌设计师， 俊美高挺的贝尼奥斯，一出道便是镁光灯的焦点，无论是创作或是私生活，都极 受瞩目。

他的血统有着中欧的冷峻与义大利的浪漫，他有着冷傲的眼神与性感的笑容 ；介于白皙与南欧棕色之间的肌肤，是种让人着迷的颜色；他的身材高挺如他旗 下御用的超级男模，却又不会过于肌肉发达，优美的像米开朗基罗的完美雕像。

站在台上接受众人的景仰，今夜将金色长发束起的贝尼奥斯，百无聊赖地将 眼神四处飘送——咦？他眯起蓝色双眼，望着那可疑的人影。他不记得他的名单 上有东方人。

蓝眼追逐着那道娇小的身影，她几乎绕遍了整个会场，就是远离这里。两人 的距离实在太远，他看不清她的脸。

穿着低胸蓬裙的模特儿挽住他的手臂，唤回他的注意。「贝尼，你发呆了。」

炙手可热的模特儿安洁拉，笑睨今夜心不在焉的他，并用冶艳的眼神吞噬着 这俊美男子。她原本不懂，为何每个成为他女友的女人，在分手后仍旧可以成为 他的好朋友，但在她成为他的女人之后，她渐渐懂了。

他有本事将他的女人推至事业巅峰，再以绅士之礼相待，当然，热情如火的 爱情是绝对不会少的。

这样的好男人，一直没有女人拴得住他不安定的心。她会是那个女人吗？连 她也没有把握。

贝尼奥斯在她颊上送个吻，「有你在身边，我怎么会有空发呆呢？」他打量 着她完美曲线外的贴身礼服，嘴角微微上扬，「这件礼服太适合你了。」

「因为是你为我设计的啊！」骄傲的笑容在一瞬间又变得沮丧，「你只要喜 欢上一个女人，就会为她设计衣服，这种习惯从来没改变过。」每一季换一个「 缪斯」，她也快被遗忘了吧？

「哼……」贝尼奥斯埋在她颊边淡哼，蓝眼再度在发现那金葱礼服身影时， 变得不悦。

他不喜欢不速之客出现在他的地盘上。

「你还会为我设计多少次的衣服呢？」安洁拉撒娇着，一向目中无人的她， 在遇上这个匆冷匆热的男人时，就变得特别娇羞，让吃过她排头的男人看傻了眼。

但是再看看她撒娇的对象，也不得不认了——是猎艳无数的贝尼奥斯，难怪。

贝尼奥斯双眼仍紧盯着金葱身影，那件礼服有点熟悉，像是他的设计，但又 有部分的不同，这点，让他立刻有了联想。

安洁拉的扯动拉回他的视线，他撇撇嘴角，轻易接上她的话题：「你想要多 久？」

「一辈子。」安洁拉眨眨媚眼，毫不客气的要求。

贝尼奥斯仰首朗笑，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原本就要吻下去，但看着她涂着厚 厚口红的嘴唇，他转了方向，吻在她的颊边。

「你太贪心了，你应该很明白，我们只是短暂的合作——我拥有一个美丽的 女伴，而你则得到名声与金钱。我们合作愉快，嗯？」嗯，脸上的粉太厚了，他 觉得嘴唇上也沾了粉。

难道就没有一个自然一点的女人？

「人性本贪嘛！你也不能怪我。」安洁拉不知他心里所思索的，与她在意的 大大无关，装可爱的噘噘唇，与她在众人眼里的美艳形象大不相同。

贝尼奥斯觎着她，残忍的摇头，说出实情：「你不是我要的那个女人。」

「你真会伤人啊……」安洁拉露出失望表情。他说话永远都这么直接。

「不过我也是个好情人。」他的薄唇弯成完美的弧度，他凝望着安洁拉失落 的神情，手臂环紧她的腰，将她带下舞台。

「你想去哪？这可是你的宴会呢！」安洁拉试着把他留在宴会上，若是主人 都不在了，算什么宴会？

「他们有酒喝、有东西吃、有话题聊，不会记得我这个人的。」贝尼奥斯从 不理会那些闲言闲语，至于那些扬言要撤换他总裁之职的亲戚股东们——就让他 们气得跳脚吧！

「你太谦虚了，你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安洁拉不住地凝睇他，知道他想做 什么。每当他情欲高涨时，就会变得霸道而有侵略性。不过，她很欢迎他的霸道 和侵略。

「他们的目光是在你身上。」将她带离宴会厅时，贝尼奥斯的优雅顷刻崩解， 他粗鲁的拉着她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哼，你除了才华、外貌之外，嘴巴也很厉害嘛！」进了房间，安洁拉坐在 超大尺寸的床角，风情万种地对他送秋波。

「错了，我是舌头厉害。」

贝尼奥斯走向她，正要抬手抹去她的唇膏，敲门声却杀风景的响起——「安 洁拉，有位重要客户指名要见你，请你马上出来好吗？」安洁拉的经纪人早就紧 盯着这两人了。他不希望安洁拉和贝尼奥斯真的成为一对，他怕那只懂得玩乐的 男人，会毁了他手上最红的模特儿，所以努力的不让他们的烈火继续狂烧。

安洁拉与贝尼奥斯面面相觑，然后她咬牙嘶吼：「啧！真会找时机！」她理 了理心情后，恢复风情万种，从贝尼奥斯身边掠过时，在他颊边印了个大红唇印， 「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贝尼奥斯抹了抹脸颊，嫌恶地看着手指上的口红。

他不耐烦的叹了口气，到底有多少女人把他不喜欢口红这件事放在心里？还 是她们认为没有了红通通、油腻腻的嘴唇，就会失去他的爱？

他定到落地镜前，抽了张面纸掹力擦拭脸上剩余的红印，忍不住还发出了叹 息声。

突然，一抹金光晃进他眼里，他停下擦拭动作，从镜子寻找那抹光源，讶异 的看见他背后的窗外，居然有个人站着。

她身上的金葱礼服……那不就是他刚才在宴会上寻找的身影？

她到底是从哪来的！？

第二?

他转身，跨步来到窗边，猛地开窗，一声凄厉的尖叫让他浑身紧绷，以为自 己害死了一个人，直到看见那抹金色身影还在，他才松了口气。

他皱着眉，怒瞪立足在窗台那不过十来公分宽度上的女孩，唯恐再度惊吓她 而犯下杀人罪，于是咬着牙，他用最轻柔的声音开口：「请问，你在外面做什么？」

「呃，我……我……」莫筱清吞咽了好几回，还是说不出话。

刚才听见门外有声音，就靠在窗边的她，便急急忙忙的爬出窗子，当她发现 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时，为时已晚。而自己又是来做偷偷摸摸勾当的，总不 可能在那种时刻敲敲窗，请他救人吧？

贝尼奥斯挑挑眉，再问一次：「你在外面做什么？」

他猜的果然没错，她是东方人，方才他是从她的身材比例和肌肤透出的蜜桃 色猜出的。只是，这么近的看着她，才觉得她挺美的。

她是可爱型的东方女人，有着一张瓜子脸，配着一双无辜的凤眼、粉粉的樱 桃小嘴和翘翘的鼻，再加上修剪合适的厚重刘海……嗯，他觉得东方风是个不错 的主题。

顺势打量她身上的礼服，证明了他的推测——是ＣＪ仿他上季的设计。

「我猜……你是在外面吹风吧？」他帅气的靠在窗边，笑看她不敢动弹的模 样，并没有施予援手的打算。

「呃，对。」肌肉僵硬的她，小心翼翼地转个姿势，但是窗台太窄，而她又 只抓着一旁的水管，因此稍稍一动，几乎就让她往下坠。

贝尼奥斯被她的举动吓到，决定救人了，他可不想闹出逼人跳楼的新闻，他 已经够讨厌媒体了。

「你还想继续在外面吹风吗？」他对她伸出手，要救她进来。

「不……」一二三！二三一……莫筱清愁着脸看向伸手的男人，「我动不了 了。」

贝尼奥斯翻个白眼，上身微探出窗外，大掌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我抓住你 的手了，松开水管，不然我没办法拉你进来。」

「我不敢。」莫筱清发觉自己一辈子的愚蠢，全都用在今天了。

贝尼奥斯没耐心慢慢安抚她，吸口气后放声大吼：「放手！」

「是。啊——」他的吼声有效，但莫筱清才松手，身子便失去重心向外晃去， 只有一只手被贝尼奥斯紧紧握着，她的脚腾空在三十几层楼的空中，尖叫声在高 空中回荡。

她不想死、不想死！

「抓紧我，不要松手！」她不断尖叫，双眼凝望着那双冰冷的蓝眸，好怕他 说放手就放手，「不要把我丢下去，不要啊！不要——贝尼奥斯真的有放手的冲 动了。「你再鬼叫，我就把你丢下去！不要再动了！」

他的低吼果然奏效，莫筱清乖乖的不再挣扎，任他拉起，拖进窗里。

跌坐在地，被吓坏的她，低声啜泣。她原本就很怕高，可是她却差点活活摔 死，这个工作实在太难干了，她要回家，呜……

贝尼奥斯冷眼看她吓得全身发抖，毫无同情心，只觉得她蠢过了头。「你想 躲，房间有很多地方可以躲，像床下、衣橱，甚至是天花板夹层，都比窗外好吧？

你可是在三十几层楼呢！死了也就罢了，我是担心以后我会不想住这个房间， 我最喜欢这个房间了。」

「我知道……」她抹着泪，只会应声，压根没把他毫无同情心的抱怨听入耳 里。

贝尼奥斯见她哭声不止，翻个白眼缓步落坐在舒适大椅里，放松刚才因为受 惊吓而紧绷的肌肉。

片刻，他听烦了，伸长长腿，用脚尖碰碰她的手臂，「你是谁？」

再听她哭下去，他会忍不住自己跳楼去。他最讨厌女人哭了！

「莫筱清。」她抹着泪，瞪了他一眼。竟然用脚踢人，她又不是狗！这个男 人表面优雅，私底下根本就只是个趾高气昂的家伙！她的幻想彻底破灭！

贝尼奥斯对她拗口的名字皱眉，「哪里的人？」

「台湾。你听过台湾吧？」忍不住的，她又露出追星族的心态。如果偶像能 记得她的国家，她会兴奋好几天的。

「不只听过，还去过。」一个拥挤的海岛，马路上的驾驶可比赛车手，交通 一团乱，也无风景美感可言……他为了服装展去过一回，可是不会再想去第二回。

「我知道。」泪水未干，她马上又露出笑容。那次他造访台湾时，她还是个 学生，跷了两天的课跟着他四处跑，结果差点被小心眼的老师当掉。

贝尼奥斯凝睇她晴雨交错的容颜，那甜美东方气息的脸蛋，不是他钟情的典 型，却在一瞬间吸引了他。

他很确定自己不认识她，她也绝不是他周遭会出现的人，且举止又鬼鬼崇祟 的，想必别有企图。

他的蓝眸紧盯着她渐渐恢复血色的脸蛋，深思染深了他宝石般的深邃双眸。

「你来做什么？我不记得曾经发给你邀请卡，而你却在我的宴会里乱晃…… 你受雇于谁？」

「呃……我……」受雇于他的死敌……不不不，不能说，说了她必死无疑。

她黑白分明的瞳眼一转，瞬间想到一个自认完美的理由——「我实在是太仰 慕你了，可是一直没有办法接近你，只好偷偷摸摸的溜进来，你不会怪我吧？我 只是想看看你、看看你的宴会而已。」反正明天的时尚报导一定会大肆报导，透 过与会人士的口述，和记者的渲染，基本上只差了「照片」罢了。她觉得汤姆派 她潜入的这个举动真的太无聊了。

「噢……这样啊……」带着淡淡嘲弄的蓝眸，在她身上绕着，最后落在她手 腕上绕着的带子，再追查到蓬裙下若隐若现的物品。修长手指指了指那可疑的物 品，「告诉我，你手上的数位相机是在拍什么？」

「呃……」莫筱清的脸色再度由红转白，她压根忘了手上还有「罪证」！

死、定、了！

她的手指痉挛，想把照相机藏起来，却又被他的蓝眼瞪得不敢动弹。

贝尼奥斯仔细将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收进眼里，他已经有答案了。

「如果我没记错，汤姆身边有个助理是东方人，听说叫莫莫，该不会就是你 吧？」她应该就是业界闻名，在汤姆手下最长命的那个助理。今日一见，他终于 了解为何她能在刻薄的汤姆身边，生存这么久——她根本就是粗神经。

不过，她也太愚蠢了，竟然为那种人卖命，值得吗？

被他发现了！莫筱清倒抽口气，全身发冷。好，这下她很确定，自己将在牢 里度过她未来的数年生活。

她很肯定她那老板一定不会救她，还会把所有罪名都往她身上推；至于这个 和汤姆打过Ｎ件官司的男人，自然会拿她杀鸡儆猴——毕竟之前她的「前辈」， 已有多位阵亡于他的控告下了。

好吧！既然事已至此，她就发挥身为台湾人的傲骨，认了！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惊吓过度造成的腿软，再加上累赘的裙摆，使得她在起 身的过程中，数度跌回地上，把她企图累积的傲骨全都消耗光了。

贝尼奥斯忍着笑，看她自顾自地忙着，没有绅士地帮助她，也没有阻止她。

他倒想知道她还想做什么。

这个女孩子真有趣，他已经太久没有遇见像她这般单纯到脸部毫无时差，直 接反应她的思想的女人了。她不知道吗？她是个失败的说谎者。

莫筱清气喘吁吁地站稳，仰起下巴，双手擦腰，故作高傲状。「是又怎样？

我就是被派来监视你的宴会的，我老板要知道你的宴会在搞什么把戏，他好 做应对……你笑什么？」

莫筱清瞪着他频频摇头，又笑个不停的模样，纳闷起来了。

为什么无论她说什么，他的反应都让她很失望，跟她曾经幻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个家伙，怎么还是只会跟随别人的脚步呢？他的能耐只有这样？你会不 会觉得跟着他很难堪？」贝尼奥斯盯着她的脸，她逃避的视线已经说明一切：她 不会蠢到不知道自己的老板是怎么样的人，起码这点还不会让他绝倒。

莫筱清垂眼望着手上的数位相机，沙哑的声音从紧缩的喉咙发出：「说实话， 从前我还可以欺骗自己，说他是个好老板，起码他给我一份工作。但是今晚他硬 逼着我做这种事，还说我如果没有达成任务就自己滚蛋，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她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水，试图假装坚强，可是这个冷漠的男人却丝毫不给她 一点同情，心里那股委屈更重了。

哎，有什么好委屈的？是她自己傻、自己笨，怪这个男人有什么用？

贝尼奥斯望着她二润滴泪珠落地，心头猛地一抽，一股不舒服的感觉让他突 然呼吸不稳。

「你在他身边做哪些工作？」他借着提出问题试图转移她，也转移自己的注 意力。

「呃，从打扫、买三餐、当司机、当出气筒让他臭骂，或是当搬运工什么的 ……一时间要我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算起呢！」

嗯，不是那只猪的女人，还好。

贝尼奥斯猛地皱眉，怎么会想到这点来？他决定再转换话题。

「你怎么会跨进这一行？」

她叹口气，「我想要当服装设计师。」她知道这个想法太不切实际，现在她 已经看清现实了。

「最后却成了贼？」贝尼奥斯挑高一边的眉，用一贯的淡然口气嘲弄她。

他的嘲谑刮去她最后一丝的尊严，泪水霎时模糊了她的眼，她再也无法开口 说话，生怕一张口，破碎的呜咽声就会冲口而出。

她不想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露出太多的脆弱，她的事与他无关，他何不好心 点放过她？

贝尼奥斯撇撇嘴角，「你跟着他不会有前途的。」

「现在我知道了。」心情稍稍平静后，莫筱清才敢开口回话。

他为什么不赶快叫警察来？她想赶快结束这件事，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她认了！

但贝尼奥斯并不打算放过她。「为什么跟着他？」

「因为在我绝望之时，他是唯一愿意雇用我的人。即使薪水少到等于打工， 可定我想我离时装界很近很近了……」

「傻瓜！」贝尼奥斯吼她。他看过太多为了挤进这一行而做出蠢事的人，她 不是最蠢的，却是让他最生气的。为何？他也不懂。「你怎么没想到来我的公司 应征？」

莫筱清哀怨地瞅着他的怒容，幽幽道：「我到米兰第一家应征的，就是贵公 司，但是……没有得到回音。」

难得贝尼奥斯有说不出话的时候，他不自在的清清喉咙，「那真是抱歉。」

她为他尴尬的道歉微笑，「是我的能力不足，你没什么好抱歉的。」接着她 双手一摊，「我任凭你处置了。」

「哦？你任凭我处置？」贝尼奥斯又再度挑挑眉，送出低沉沙哑的调笑。

他的语气怎么怪怪的？莫筱清皱眉，眼睛转啊转的，思索是不是自己想歪了。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报警，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等警察来。」她僵硬 的解释。

「把那个交给我。」贝尼奥斯接过她的数位相机后，手指点点门口，「你走 吧！」

「走？你是说……」

「你走就对了。难不成真的要我打电话叫警察来？」他过去是送过几个间谍 进警局，可是她……只要想到她被戴上手铐、一脸委屈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残 忍。

搞不懂状况的莫筱清向门口跨了两步，又回头看着在柔和灯光下的美男子， 她又呆了一会儿，才想到自己是要说话的。「你是要到ＣＪ把我和汤姆一并逮捕？

别想了，汤姆已经说了，我今天失败的话，就自动走人，所以，我们大概不 会再见面了。」

「别管这些，你走就是了，这件事不会扯到你的。」她一点都不相信他。

「可是、可是……你不是这么善良的人啊……」

听见他放声大笑，她吐吐舌，「我好像说错话了。」圣母玛莉亚保佑，可别 让她因为这句话，马上被抓进警察局。

笑弯腰的贝尼奥斯摆摆手，「你真有趣，再见了，台湾来的莫莫。」

「这算是赞美吧？」那么，她真的可以离开罗？刹那问，他又再度成为她的 头号偶像了。

关上门的最后一刻，莫筱清又忍不住冲动地推开门，对着挑眉望着自己的俊 美男人大喊：「你是我最崇拜的设计师，我真的好爱你！耶！」喊完，她猛地关 上门，逃之夭夭。

贝尼奥斯一眉高一眉低，难得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被她无厘头的行为逗得 哭笑不得。

汤姆应该调整她的职位，让她做弄臣才是，她有让人发笑的本领。她待在汤 姆身边，真的是埋没了啊……

「你……你……」一串爆吼响起：「真是猪！」

早等着挨骂的莫筱清缩缩脖子，她觉得自己耳里还有声音在回荡，「对不起， 我真的是猪，我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好，相机也被抢走，但是我可以用嘴巴说、用 手画……」等一下，她这样做好吗？昨天那个男人救了她一命，还放她走，忽然 她觉得自己有点良心不安。

汤姆如豆般的双眼猛地撑开，「是吗？那你快画、快画！」他迫不及待地把 一旁的纸笔塞进她手里。

「噢」昨夜那个奢华的宴会，她怎会忘记？拿着笔想将宴会场地重现，她洋 洋洒洒画了几笔之后，又打住。「那我还是被开除了吗？」

「等我看了你画出来的东西再说。」汤姆是不怎么想赶她走，毕竟她还算是 有用之人，帮他买买东西、打扫、画图，功用还不少，而且他还不知道上哪里去 找下一个助理呢。

「噢。」那么说，她还是有希望待下来罗？喜悦不过两秒钟，她又垂头丧气 的叹口气。

昨天她想了很久，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就是这种离自己的梦想似远似近的距 离吗？永远都这样吗？

如果行不通，她就放弃吧！反正妈也说过了，大不了就回家嫁人！总比被贝 尼奥斯用那种不屑的眼神，和嘲弄的态度伤了心来得好。

再说，她自己也觉得羞耻，从小父母亲就教导她，坏事绝对不能做，她居然 在国外丢人现眼，她愧对父母，也愧对自己。

在汤姆的杂念声，和她的愧疚中，昨夜宴会的纸醉金迷重现在四开大的画纸 上。莫筱清吁了口气，放下画笔，揉着酸痛的肩膀。「画好了。」

「噢，他这季是走华丽宫廷式的风格啊……」她的图让汤姆多看她两眼，就 连他都没有这等画图的功力，这个女孩其实挺厉害的嘛。

秘书站在门外，「总裁，外面有人找您。」

「我不见。」他要想想怎么塑造贝尼奥斯这样的会场，他不想永远都晚贝尼 奥斯一季，他要和他同步！到时他倒要看看，是谁能抢到客人！

秘书皱眉，难得的反抗坏脾气的老板，「这个人，我建议您最好还是见一下 比较妥当。」

汤姆爆出一串怒骂，还建议他咧！她当她是谁？

「谁啊？」

「ＧＲ集团的总裁，贝尼奥斯。」

办公室里同时发出两声抽息，一男—女、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痴肥一娇 憨，都傻住了。

汤姆怒瞪很想变成隐形人的莫筱清，「是你把人引来的？」

「应该是吧……对不起，老板。」贝尼奥斯是不是带警察来抓她了？她就知 道他没这么好心放过她。

汤姆看着已经迳自来到门口的高挺男子，他的怒骂一瞬间收敛，摆上虚伪的 笑容。「贝尼，你怎么有空来啊？」

莫筱清则努力的往桌下缩，很希望自己被忽略，而晃进来的贝尼奥斯也当她 不存在，视线未曾往她身上飘。

不过……就算她已经心慌意乱了，还是觉得，他好帅唷！

和昨天的正式西装不同，今天他穿着一套黑色休闲服，昨天用发蜡抚顺的褐 发，今天则是呈现自然的半长飘逸式发型。无论是哪种模样，他都好迷人！

真是怪了，她昨天明明对他有很多怨言，可是今天一看到他，怎么那些埋怨 却全都忘了？

「昨天你的小助理到我的宴会拜访，我想我也该来拜访一下才对。」晃进办 公室的贝尼奥斯被桌上的图吸引住，「哟！这是谁画的图？」

「我。」莫筱清不等别人举发，就自己举手承认了。

贝尼奥斯看她的眼神多了丝惊喜。「你把我设计的精髓都画出来了！」

这样优异的人才，汤姆居然拿来当小偷，真是笨蛋！光是靠她，汤姆就可以 不靠抄袭，自己闯出一番事业了。

原本心里还有些迟疑的他，现在已经决定——他要她！

莫筱清早被愧疚心虚折磨得难过不已，现在他又在现场，她更是坐立不安。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做……」

贝尼奥斯觑了她—副想跳楼的羞窘样，一丝温暖笑意掠过他的双眸，她还在 为昨晚的事心虚啊？真是有良心的小间谍。看她双眼肿肿的，又有黑眼圈，想必 昨晚非但没睡，还哭了很久。

她吓坏了吧？

不过现在他还得先把汤姆摆平，才能让她脱离苦海。

他整整心情，转向一旁体型庞大的男人，「汤姆，你把这样的人才拿来当间 谍，是否太不适当了？她会画图，但不会做小偷。哎，你这么笨，竟然也能在这 行混了这么久，真没天理。」

「你——」汤姆咬着牙，脸部抽搐。

贝尼奥斯走向莫筱清，而她则步步退后。

双眼紧盯着面无表情的他，不解他怎么突然又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别别别，你还是去跟汤姆争去，别来找我啊！

贝尼奥斯长臂一伸，便把她捞到身边。「我要她。」

「什么？」汤姆下巴掉了下来。他听错了吧？

「我要她。只要你把她让给我，这件事我可以不告你。」原本就不打算告这 回，因为他不想让莫莫上法庭、进监牢，不过拿这件事来唬唬汤姆，已经足够了。

「凭凭凭……凭什么你说要她就要她？她可是我的手下爱将呢！」汤姆脸上 肌肉又再度抽了抽。他不懂，现在又变成怎样了？为什么他会对莫莫有兴趣？

「爱将？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你明明把她当司机、当采买、当跑腿的，工 资还跟打工的一样低，啧啧啧，你的穷酸果然没长进，智商也没长进，居然把满 身才华的人当童工来用。」

「你说的？」汤姆瞪着莫筱清。

「我……」她好像说什么都下对。

贝尼奥斯低头看着她，「你不是说，你喜欢我的设计吗？我现在就给你一个 机会，让你表现，你要不要跟我走？」

「嗯，我想……」考虑一下。

「好，我得到答案了。」贝尼奥斯满意的点点头，拉着她就走。

什么答案？她只是说她想要考虑一下啊！

贝尼奥斯在门口处回身看着汤姆，「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助理，让你的丑事再 度见报吗？还是，你已经厚颜到无所谓了？」

汤姆被激得火冒三丈，接着又是一长串的怒骂。「你给我滚！」他指着不知 所措的莫筱清，「你也跟他一起滚！」

第三?

站在电梯里，莫筱清还处于呆滞状态。

她傻傻看着心情似乎不错的男人，不肯面对现实，再次的向他寻求确认：「 我真的被开除啦？」

「对。」贝尼奥斯点点头。

莫筱清怔了一会儿，又再度开口：「你害我被开除了？」

「没错。」他微笑点头。

「那，以后我就跟着你工作？」如果刚才她没有听错的话，他应该是这个意 思吧？

「嗯哼。」贝尼奥斯不急着让她恢复正常，她呆呆的模样很有趣。

她，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他旗下的一分子了，耶！

「职位呢？」莫筱清傻笑地望着他。

「还是一样，小助理一名！」这还用说吗？难不成把他旗下的一个品牌交给 她？他又不是拿事业来开玩笑的人。

啊？还是一样啊？

「喔……」莫筱清嘟着嘴，失望之情明显的挂在脸上。

结果，她只不过是从原本的坑，跳到另一个坑而已。情况会比原本好吗？她 抬眼觑着难以捉摸心情的男人，又叹了口气。

她怀疑。

她想，自己只是从一个恶魔身边换到另—个恶魔手里，唯一的不同点，是这 个男人会用另一种方式来折磨她。突然，他蓝色的眸子让她不寒而栗。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贝尼奥斯拉着她上车。

「别哭了，在这行，哭泣只会让别人发现你的弱点。我提供你食宿，外加合 理的薪资，你能接近设计圈的机会，一定比留在那头猪身边高，你说呢？」发动 车子的他，咧嘴一笑，好心情不须言语形容便让人明白了，「还是你要自寻出路？

我不会拦你，我只是算……收留你而已。」

天知道他为何要收留她，他并不喜欢把有不佳纪录的人留在身边，可是他相 信她的单纯无知，而她也用自己的才能，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她可以帮他制 图，或许也可以买买三餐，当他心情不佳时，让他逗逗玩……

他并没有要她签下卖身契，那表示，她可以说走就走？

可是他也说了，供食宿、合理的薪资、更多的机会……噢！这个男人真知道 要怎么诱惑人。

「他老骂我猪耶！」她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终于有机会能向他人抱 怨她的积怨。

开车的贝尼奥斯嘴角微微一抽，「因为他的脑袋里，只有这种种类，也就是 他自己的种类。」

莫筱清不解地望着他，「你们仇恨很深？」

「从我拒绝让他代理我旗下的服饰开始，他就恨我入骨了。」

「就这样？」只为了这件事就可以引发两个集团的战争？谁说只有女人的心 眼小？

「还有我拒绝让他爬上我的床开始。」贝尼奥斯勉强吐出实情。

车里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始爆出狂笑声。

「你你你……你被汤姆骚扰？哈哈哈——」莫筱清捧腹大笑。她想象着汤姆 用他那肥胖的身躯，逼向修长的贝尼奥斯求爱，而贝尼奥斯则露出惊恐憎恶的表 情……哈哈哈！

「我现在开始考虑要开除你了。」贝尼奥斯不耐烦的用指尖点着方向盘，等 待着她笑声停歇、莫筱清闻言，赶紧捣住仍旧咧得大大的双唇。「不要啦！这是 我离设计界最近最近的一步耶！你没看到我的眼睛里有两个大心心？你大人有大 量，别生气啦！」

微愠的贝尼奥斯斜眼瞪她，「这件事如果传出去让第二个人知道，我会让你 从这个圈子永远地消失。」

「呵，你还会威胁人啊！别小看我了，我可是来自民风剽悍的海岛呢！」她 对他眨眨眼。

剽悍？如果真的剽悍，还会被人耍得团团转？这个说谎不打草稿的傻瓜。「 我只要动一拳，就可以把你打死了。」

「呃，请问，你是有暴力倾向的雇主吗？」经过长久的虐待，她很担心再度 遇人不淑。

「汤姆会拿东西砸人，我没那种兴趣。」他有更多的方式折磨人。贝尼奥斯 对她咧咧嘴。

「噢。」虽然说她应该是可以松了口气，可是，他的笑容怎么让她觉得毛骨 悚然？

贝尼奥斯满意地点头，「那么，就说定了，从明天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做 事。」

可是……「请问，我住哪？」

「我那里。」

「啊？这不就等于……同居了？」好紧张，她从来没有跟男人同居过耶！

「可以这么说，不过当我带女伴回家时，要麻烦你回避一下。」这是唯一的 不便，她应该可以配合。

「好，我知道。」就算尴尬，莫筱清也没有显露出来。

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想着，她将要跨进贝尼奥斯的家，耶！

她以为离开汤姆之后，便逃出生天，但……她错了！她只是陷入另一个更可 怕的地狱里。

没错，她的确离真正的时装界更近了，她真的随时随地都可接触到——她的 随时随地是指将近每天二十四小时，就连她好不容易偷空小憩片刻，作的梦也都 是有关时装的。

她忍不住向贝尼奥斯抱怨，但得到的答案居然是——「谁叫你刚好在时装周 这种时候加入，活该！」

她活该！真是完美的答案啊！

她整天都在服装展会场和公司总部来回奔波，因为贝尼奥斯的助理临时盲肠 炎开刀，而她根本还没有进入情况，再加上贝尼奥斯旗下的三个品牌，又是接连 二天走秀，她实在是疲于奔命了。

把修改的衣服送到秀场，让明天要正式走秀的模特儿作最后的排练，她终于 松了口气，坐下想睡一下……

「大家都忙成一团，你还在这里偷懒！」贝尼奥斯用手中的纸卷，重重敲在 他不耐操的小助理脑袋上。

他垂眼觑着疲惫不堪的小脸，知道她很累，可是这几天事情这么多，连他也 难得有时间闭眼，只能辛苦她了，大不了等事情结束之后，放她一个大假，外加 一笔奖金，她应该会很感动。

幸好他一念之间拉她过来，在他的助理临时住院时，这个虽然不算很清楚秀 场流程的女孩，还是很努力地做了很多事，相信再过一些时问，她会是个很好的 助手。

不过现在，她不能睡觉！

「呜……」被惊醒的莫筱清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忍不住要飙泪，因为她知道 又要开始痛苦了。

「请问主人有何吩咐？」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望着正紧盯台上模特儿走台步 的主人。

贝尼奥斯把手中刚才拿来敲她的纸卷递给她，「这是Ｐｒａｔａ模特儿的妆， 你先送过去，要化妆师马上试妆，然后你立刻回来，我还有工作交代。」

Ｐｒａｔａ的秀场离这里要走十来分钟耶！天哪！

「知道了。」莫筱清努力让自己快虚脱的身体站直，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忍 不住回头发问：「为什么除了住院开刀的助理之外，你只有我一个助理？」

「因为我的助理全被我操死了。」贝尼奥斯回头送给她一记森冷笑容，「我 怀疑住院的莉塔也是为了避开这段时间。」

莫筱清深受打击。这么说，他也是一样会虐待员工了？

「唉，误入歧途。」她叹息着赶去另一边的秀场，途中与不少名牌设计师擦 肩而过，她有着想一个个请他们签名的冲动，可是她有要务在身，只得忍痛放弃 朝圣的欲望。

跨进由仓库改成的秀场，就和其它秀场一样，这里也慌乱成一团，她好不容 易才抓到化妆师。「对不起，这是贝尼奥斯要我拿过来的。」

「放这边就好了。」化妆师忙着听模特儿抱怨皮肤状况，对于娇小的东方女 孩不怎么搭理。

这样不好吧？这是很重要的东西，这里又一团乱，万一弄丢了，谁负责？「 可是贝尼奥斯要这边马上试妆……」

化妆师不耐烦瞪她一眼，「我知道，你放着就好了，我会处理的。」他生气 的点点一旁的桌子。

既然化妆大师这么坚持，她还能怎么办。

「好，那我先离开了。」离开前，她还是不放心的望着放在化妆台上的重要 资料，久久不见化妆师眷顾，但贝尼奥斯又还在等着她，她不可能一直等到化妆 师有空……

不管了，她已经把东西送到，任务完毕！

回到原本Ｌｏｖｉｎ的秀场，贝尼奥斯又丢给她一堆衣服，只是不负责任的 跟她说要修改，她还来个及追问，他就已经走远了。

当她一一跟修改师确认时，贝尼奥斯却带着张铁青的脸站在她面前，用脚尖 点了点她的脚，「莫莫，我要你交到Ｐｒａｔａ的妆图呢？」口气也很糟。

「交过去啦！你要我交过去，我一秒都没有耽搁。」她看看手表，那已经是 两个小时之前的事了。

已经忙得一团乱的贝尼奥靳，也忍不住拾高声音吼人：「难道图是自动消失 了？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不见了，会引起多大的问题？」

啊？难道化妆师真的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可是我真的把妆图交给他了， 是他要我放在一旁的。」

「放一旁？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就放在一旁？」贝尼奥斯揉着额头，难得想 要吼人、掐人。

「我……」莫筱清发现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咬着下唇，垂下视线不敢多言。

「别说了！难怪你只能让汤姆当佣人来用，因为你根本不适合担当大任！」

贝尼奥斯怒骂时，正巧音乐结束，现场一片寂静，工作人员、模特儿全都看 向这两人。

莫筱清咬牙忍下贝尼奥斯的刻薄，她才不会让人知道，他的这句话，有多伤 她的自尊。她为自己的疏忽鞠躬道歉，在低头时，泪水从眼眶滴落。

「对不起，我立刻去确认。」她低着头走开，不想被人发现她的眼泪。因为 贝尼奥斯说过，不能被人发现她在哭。

她的肩被人抓住，她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了。

「不用了，你现在就先回公寓，不要在这里添麻烦了。」贝尼奥斯声音紧绷， 他知道他把话说过头了，可是他没办法现在就向她道歉，只好让她先回去休息， 等他有空再跟她好好谈过。

添麻烦？她真的只是在添麻烦？埋在长发里的脸，瞬时被泪水淹没。此刻， 她宁可是面对汤姆，起码他只是摔摔东西、骂她是猪，贝尼奥斯的「添麻烦」这 三个宇，伤人更深哪！

「是。」她在—片静默声中离开，众人凝望着她的背影，对这个不甚熟悉的 东方女孩送上同情眼神。

「总裁，Ｐｒａｔａ那边打过来的电话。」一名工作人员怯生生的递上电话。

贝尼奥斯接过电话，才应声就听见化妆师的连串道歉：「对不起，总裁，找 到妆图了，被工作人员乱丢，掉到地上，我已经骂过人了。」

贝尼奥斯重重甩上电话。该死！他误会莫莫了！

现在去追她应该还来得及。

他想要跨步追出去，秀场导演却唤住他：「总裁，我对结尾有意见，麻烦你 跟我过去一趟。」

他回头瞪人，「我现在要出去。」

「总裁，明天就要展秀了啊！」秀场导演皱着眉，双手紧握着，大有要把人 硬留下的气势。

贝尼奥斯翻个白眼，嘴里咒骂几声，才不情愿的定向舞台。

至于莫莫，他会找机会向她道歉的。

或许今晚他得休息一下，然后和她好好深谈一番。

一切都等晚上再说。

贝尼奥斯一整天都挂记着被他吼走的莫筱清，所以在晚餐时，他不顾工作人 员的声声哀求，坚持打道回府，因为他无法再忍受莫筱清一个人躲在公寓里哭泣， 而他正是害她落泪的凶手。

他知道她哭了，她是个爱哭的女孩，还是个纤弱的女孩，无论她装得多么坚 强，她终究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但当他把车子停妥，却发现整栋公寓陷在黑暗之中，霎时他心里有丝不安。

他喜欢安静，所以自己买下一栋公寓，但此时他却觉得自己的家好阴森。

她是睡着了，还是没回来？希望她是睡了，这几天她也很操劳，大概哭累睡 着了。

他跨进公寓，一楼是客厅和厨房、餐厅，二楼是他的工作室，三楼则是让给 她住，四楼是他的个人空间；他抬阶向上，在三楼停下脚步。

「莫莫，你在吗？莫莫？」他敲门，怕自己的声音还是吓人，特意的放柔了。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灯光或声响，他不管了。「我进去罗！」

他推开门，看过两间房间，都不见她的踪影，这下他真的心慌了。

她会不会是离家出走了？他再度进到她房里，确定她的衣物仍在，这才松了 口气。

那她人上哪去了？总不会他说几句难听的，她就去寻死吧？他要不要上警局 报案？

慌了神的贝尼奥斯像无头苍蝇四处打转，发现自己对这个只认识一个星期的 人，一点都不了解，他只是不断的交代她一堆工作……

听见楼下有声响，他飞快冲下来，在一二楼的楼梯之间，看见莫筱清正关上 门，松了口气的他，跌坐在阶梯上。还好她没走！

莫筱清—转身就看见坐在阶梯上的人，白天的难堪状况让面面柏觎的两人都 神经紧绷。

「秀场这么忙，你怎么跑回来了？」莫筱清等不到他开口，只好先开口说话。

「为了你。」把他吓死了，还好她回来了。

他的饱受惊吓在莫筱清眼里看来，却像是他的怒火仍在。

「我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除了道歉，她真的什么都没办法做， 只能低着头，拚命道歉。

再也听不下去，贝尼奥斯起身走向她，把还在委屈难过的她一把抓进怀里， 抱得紧紧。「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我不该吼你的。」

她越是楚楚可怜，他就越心疼，很少有人会触动他这方面的情绪，可是她很 轻易的就办到了。

「贝尼奥斯？」被压在他胸前的莫筱清一阵错愕，他是想用闷死来处死她吗？

她当真罪大恶极？

贝尼奥斯又把她推开一些距离，好让他可以看看她。「你到底跑哪去了？」

害他急得要命。

莫筱清望着他有些扭曲的脸，心想自己到底又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让他这么 激动？

「出去走走，买了晚餐回来。」她晃晃手上的袋子，「我不知道你要回来， 不然也会帮你买。」

「那就好，不然我会愧疚到死。」害他想了一堆可能性，都是糟糕的结局， 她的失踪害他寿命减少好几年。

莫筱清闻言不禁失笑。「你以为我会做什么？我才没那么不堪一击呢！」

说到那件事，贝尼奥斯垮了俊脸，又把她搂进怀里，紧紧揣着。「不是你的 错，我却不听你的解释，不分青红皇白的骂了你，是我不对，我道歉。」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他为了她百忙之中赶回来，又为她担心，还向她 道歉……她今天的难过好像一瞬间都消失了。有多少人能有这种荣幸，让他这么 担心？

贝尼奥斯又突然松懈，跌坐地上时，顺道把她拉倒，他气呼呼的用额头轻撞 她的额，「你到底跑哪去了？」

「只是在外面晃晃，把事情想清楚。」好痛唷！她揉着被撞疼的额头。

「想什么？」他讨厌东方人的一点，就是太过内敛，很多事不肯直说，总是 藏在心里，脸上也毫不露痕迹，他又不一定猜得到。

「想我适不适合待在这一行。」给足自己心理建设的莫筱清勉强微笑，「答 案似乎是否定的。」

「谁说的？」贝尼奥斯不喜欢这个答案，更不喜欢她快要哭泣，却又强颜欢 笑的模样。

「你啊。」莫筱清瞅着他，哀怨的发现，他造成了伤害，却轻易的忘记。

人不都是这样？受伤时得花长长的一段时间来恢复，却又常在不知不觉间伤 害别人。她并不怪他，因为他掌握着庞大的集团，一个小疏失都可能造成巨大损 失，这是他的压力。

贝尼奥斯眨眨眼，不得不承认，他是说错了话。「我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 这几天太累了，情绪暴躁，你不要怪我胡言乱语。」

「可是你有说错吗？我在这行能有什么前途？只是做人家的助理罢了，恐怕 永远都是。」她算是看开了，或许回家嫁人才是她应该做的事，而不是为了这个 不切实际的梦想，在国外虚度光阴。

她的意思是，她要离开？贝尼奥斯突然紧张起来。

「你说的真轻松，多少人想要做我的助理，都还没那个运气呢！」这可不是 他夸口，在他身边做事好处多多，她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我想我还是把机会让给比较有能力的人，我不想拖累整个公司，我扛不起 这个责任。」她一进公司就碰上最忙碌的时装周，大家都为这件事忙了一个月， 她却要在短短几天之内，跟上大家的脚步，她自认办不到，还不如让给别人，她 轻松自在，别人得意开心。

贝尼奥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又给了她一个残忍的答案：「你把自 己想的太伟大了。」

「什么？」莫筱清张口结舌，不敢相信他给她这么直接的答案。

贝尼奥斯看着她的表情，发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我只需要一个帮我跑跑腿的小助理，你还能毁掉什么事？」唉啊啊！他到 底要怎么跟她说，才能让她不要太在意今天的事？

「像是把妆图弄丢。」他好像真的是要赶她走。与其面对他让人搞不懂的逻 辑，她比较喜欢汤姆直接的表达方式——用骂的把她骂走。

「大不了再画一份嘛！」

「说的真轻松。」那么简单的话，他今天发什么脾气？

「反正东西没丢，这件事就解决啦！」他双手一摊，耍赖。他看见还挂在她 手上的提袋，自动的伸手抢过来，「我饿了。」

「那是我的晚餐。」莫筱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晚餐被送入他口中，又开始 沮丧了。

嗯，真好吃！「你再去买。」贝尼奥斯背对她，不理会她哀怨的眼神。

「你为什么没有一点绅士风度呢？」身为小员工的悲哀，她连抗议的权利都 没有。

「因为你是我的小助理兼佣人。」满嘴食物的男人回头看她一眼，勉强挤出 一点同情，「饿了吧？那就快去买啊！」